有人睡覺前,喜歡抄經安神,或看些詩文曲集幫助入眠。錢譽之臨睡前,只喜歡看賬本,他翻閱一筆筆進賬,便如讀過道經一般,內心安然寧靜、無憂無怖,一覺到天亮。
時間漸漸流逝,他合上賬冊站起身,準備就寢。這樣寧靜的夜,萬籟俱寂,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
錢譽之走了兩步,似有所覺,回身只見案前魂燈之火搖曳明滅,如狂風中羸弱野草。
他眯眼凝視,面色驟變,飛速穿衣:“不妙!”
錢譽之飛奔下樓,奔至庭院,召來飛行法器,突然覺得少了點什麼。
大管事提燈疾行而來,身後跟著一群典當行護院、夥計。管事見他長髮披散,神色急躁,不由驚道:“真人,出什麼事?”
錢譽之:“我劍呢?”
大管事還沒睡醒,迷糊道:“……您再找找?”
錢譽之只好又問了一遍:“我劍呢?”這次不是問管事。
深院寂寂,無人應答。一眾護院夥計面面相覷。片刻後,六十餘丈之外,地下倉庫方向傳來轟轟悶響,如滾滾雷鳴。
大管事悚然反應過來,大喊:“真人等等,不要啊!”
已經遲了。悶雷聲中,一道流光衝破倉庫,見牆穿牆,見門破門。
倉庫破壁,院牆坍塌,煙塵直衝天際,籠罩亨通聚源上空。
流光破風而來,殺進庭院,眾人倉皇奔走。流光猛然減速,顯出長劍模樣,穩穩懸停在錢譽之面前。
錢譽之單手抄起劍,臨走前囑咐:“這麼重要的東西,以後要放在方便取用的地方!”
大管事腹誹,您上次挑燈擦劍,可是六十年前的事。
不過須臾,整條街巷、半座寒門城被“轟轟雷聲”驚醒,街坊四鄰睡眼惺忪地推開窗戶,探頭望著“亨通聚源”坍塌的後院、天際飛掠的劍光,議論紛紛。
劍光如流星,直衝寒山。
眾人怔怔站在院中望天,年輕管事小聲道:“錢真人,竟然是個劍修。”
大管事點頭。許多年前,錢譽之還是個御劍而行、白衣翻飛的翩翩少年,與數錢不搭邊。
又一人問:“這麼晚了,錢真人要去幹什麼?”
大管事琢磨了半天,不確定答道:“要賬吧?”
他想起自打“亨通聚源”開張,重璧峰主來店裡拿東西從來只記帳,不付錢,難道錢真人終於忍不過,今夜就要打上寒山收賬了?
……
長春峰。
春風不似平日溫暖,池塘下暗潮湧動,“初空無涯”漸漸甦醒。水域震顫,滄海橫流,三蛟一邊盤旋上游,躲避鋒芒,一邊拖著悠長緩慢的調子聊天。從前它們談天時,虞綺疏站在池塘邊,只見三尾“錦鯉”吐水泡打轉。月影照清波,魚戲蓮葉間,一派寧和安逸。
現在他跪在海底泥沙間,聽著陣陣蛟吟,頭腦眩暈,雙耳發麻,如遭受重錘敲擊。
三蛟問:“他在幹嘛,是不是在和劍說話?”
二蛟幸災樂禍:“那柄劍脾氣不好,現在剛醒來,兇得很,肯定一劍砍死他吧。”
三蛟大笑:“哈哈哈哈砍死好,死了咱們就能吃肉啦!”
大蛟:“蠢貨!他是霽霄的師弟!他在我們眼皮子底下被砍死,你想等霽霄回來,砍死我們給他陪葬?”想到此處,巨蛟身軀微微顫抖。
三蛟立刻轉笑為哭,嚎叫道:“我不想死,我還想化龍!霽霄說,只要我們痛改前非,用心修行,他就幫我們化龍飛昇!”
人各有命,妖各有性。這三條蛟,原本是西海深淵呼風喚雨的一方霸主,不吃素,專以海底鯨鯊、海上漁民為食,不懂吐納天地靈氣之法,不似蜃獸懶散而遲鈍,只知吐息。即使三蛟妖法深厚,但就像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