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有一根血淋淋的劈開的樹枝從皮肉裡戳出來,稍稍動一下都痛如刀絞。
慕容籌也和她一起跌下,有她在下面墊著,他似乎沒受傷。此刻他正壓在她身上,一手扣住她完好的左肩,另一手高高揚起,手中正握著她的短劍。
情勢逆轉,一轉眼她就成了別人的俎上魚肉,任人宰割毫無還手之力。方才就差一點點,如果她不是有那一霎的猶豫,此刻就是她提著慕容籌的人頭凱旋而歸了。
慕容籌高舉劍尖對著她,似乎也猶豫起來。
楊末咳出一口血,屏住氣道:“要殺便殺,戰場上還對敵人心存婦人之仁麼?”心中想:我就是對你存了那麼一點婦人之仁,才落到這步田地。
慕容籌道:“可這裡不是戰場,你還是個女子。”
楊末慘笑道:“女子又如何?你忘了剛剛差點死在這個女子手裡?你現在不殺我,以後再落到我手中,我可不會再對你手下留情。”
“所以你剛剛確實對我手下留情了是嗎?”
楊末語塞,側過臉去閉眼道:“戰場上死生由命,今日我死於你手,只怪自己臨陣猶疑色迷心竅,你只管動手罷!”
慕容籌卻放下短劍:“你現在傷重不能動彈,我殺一個無力還手的姑娘,豈是大丈夫所為。但是你我既為敵對,我也不能救你,姑娘的生死,還是交由老天決定吧。就此別過,後會無期。”他把劍插回她腰間的劍鞘,越過她獨自往下游走去。
走出去不過數丈遠,忽聞上游傳來轟然巨響。楊末右肩被地上的樹枝刺透,想抬頭起來,傷口與木刺摩擦,比刺進去更疼數倍。她抬到一半就痛得頭暈眼花,渾身骨骼都像被震碎般使不出力氣來,又頹然跌倒回去。
這麼一動,傷口愈發血流如注。她望著遠處被雨水沖泡塌方的山岩,泥土碎石落入河中,混著一路被沖斷的雜草灌木,濁流順澗而下,隆隆作響。
就算慕容籌不殺她,她身受重傷,還被樹枝釘在地上動彈不得,遲早也要葬身山洪泥石之中,還不如直接一刀來得痛快。
正要閉目等死,頭頂上方卻被陰影遮擋。她睜眼一看,正看到他去而復返,臉就在頭上尺許,向她俯下身來。
“你怎麼……”她疑惑道,聲音虛軟,神思也有些不清楚,只覺得他伸手到自己身下,抄手將她抱了起來。
刺透肩膀的樹枝猛然間拔出,鮮血噴濺,她痛得大叫一聲,徹底暈厥過去。而上游的泥石流已到面前,他跑出去不過幾步,就被身後洪流追及,瞬間將兩人捲入河中,滾滾騰騰向山下送去。
☆、第二章 雨霖鈴2
楊末一直昏昏沉沉半夢半醒,混沌中不知身在何處。夜裡她醒了一次,發現自己好像睡在家裡,身上蓋著的被子有一股黴味,渾身滾燙,嘴唇乾裂,嗓子裡像要冒出火來。
她虛弱地喊了一聲:“水……”立刻有人把水送到她嘴邊,那水卻是冰冰涼的,還有泥土的腥氣,她喝了一口就再也喝不下去了,頭一歪繼續陷入昏睡。
白天她被人搖醒,託著她後背扶她坐起來,喂她粘稠的米糊吃。米糊是一股半生不熟的怪味,還有燒焦的焦糊氣,她吞了一勺就吐出來:“好難吃,我不要吃!”
有人用勺子颳去她嘴邊的湯糊,哄著說:“吃一點,吃了東西才能好起來。”
她鬧起脾氣,像小時候孃親大嫂喂她吃飯時一樣扭頭躲來躲去,腦袋卻被人扣住了,一個男人的嚴厲聲音說:“都這樣了還挑三揀四,快吃!不吃我可不管你了!”聽著有點像爹爹,或者是大哥。
她害怕起來,乖乖把送到嘴邊的米糊吞下去。吃完了一整碗,那人才放她躺下,端著碗轉身要走。她抓住他的衣角喃喃地說:“爹爹別走……末兒不敢了……”他回過身來,她卻已經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