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案前分門別類堆了許多上書文表,沒什麼特別的,倒是書案後是邐迤數十扇的巨大水墨屏風,其上書滿逸飛清雋的字跡。
放眼望去,便見其書雲,「為君之道,必須先存百姓,若損百姓以奉其身,猶如……」俱是前朝貞觀年間,太宗與諫臣的對話。
蘇瑤噗嗤地笑出了聲。
側過臉,笑吟吟地明知故問,「這屏風真不錯,是什麼時候擺上的?又是何人贈予六郎的?」
慕衍坐在一旁,自覺地將盒中之物取出,聞言,就笑著屈指輕敲了下女郎的腦袋。
「你還能認不出二兄的字?」
蘇瑤微微挑眉,故作深沉,「二兄送你此物,可見是費心了,光是謄寫這麼多字,便需耗費不少時日。」
她眉開眼笑,「所以六郎一定要好好珍視,日後也做個太宗那樣的好皇帝。」總之,千萬不要像話本里的暴君那樣,她在心裡默默補充道。
女郎笑裡的促狹調侃意味濃得化都化不開,慕衍不以為意,長睫垂落,輕嗅著碗中濃烈的苦參氣息,才幾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他忍不住想到清早醒來,佳人在懷,卻不得不剋制自己的難得窘迫。
這些大補之物,的確是有些用不得了。
慕衍頓了頓,正要婉拒,就對上女郎亮晶晶的眸子。
蘇瑤早就坐到他對面,託著腮,不無期盼地望著他。
「這是我親自看著人煮的,放了好些參進去,都是前些年阿耶讓人從宮外給我送來的,最是滋補,你嘗嘗可還能入口?」
慕衍看著她彎起的眉眼,靜默了會兒,端起那碗參雞湯,輕抿了口,彎了彎唇,「尚可。」
蘇瑤眼中笑意更深,目不轉睛地看著,直到慕衍將一碗湯都用盡,才遞了帕子給他。
隨後看著他儀態溫雅地拭了拭湯漬,才期期艾艾地開口,試探道,「六郎,快過十五了呢。」
慕衍輕唔了聲,將女郎牽到自己身邊。
漫不經心地笑問,「快過十五了,然後呢?」
蘇瑤順著他的力道,依偎地坐他身邊,咬了咬唇,「我阿兄他……」
「二兄?他現下不是好好的?」
慕衍像是有意吊她胃口。
蘇瑤心想,也不打算跟他繞彎子,就抱著他的胳膊輕搖了下,軟聲道,「我是說我親兄長,不是說二兄。」
慕衍低笑了聲,「二兄待你如親妹,你卻說他不是親兄長,來日若見了二兄,我定要將此話告知他。」
他就是故意的。
蘇瑤磨了下牙,捏了捏他的手臂,一點彎子都不繞了。
「我說的是我阿兄,叫蘇則昭的那個,他現在可還被你關在詔獄裡呢。」
慕衍慢慢收了笑,眸色轉淡,「那又如何?」
蘇瑤噎了下,氣勢落了下去。
「可是,現在都快十五了,他都被關了大半月了,你還不放人嗎?」
慕衍用銀簽子拈起一小方廣寒糕,端詳著糕點上金黃嬌小的桂花,卻是遞到了女郎的唇邊。
蘇瑤來不及細思,嗅到甜甜的氣味就下意識動了動唇,接過去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
糕點含在嘴裡,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倒是軟嫩白皙的粉腮被迫塞起一團,圓鼓鼓的,顯得她年歲更小了些。
慕衍用拇指輕輕地替她擦去唇角的一點碎屑。
「他犯下大錯,險些讓你喪命,我若是輕輕放過,日後如何在朝堂上服眾?」
理是這個理沒錯。
蘇瑤猶豫著將糕點嚥下,悶聲道,「可這又不是朝堂上的正經事,許多朝臣都還不知道阿兄還在京中呢。更何況,我這個苦主都不追究了,六郎就不能輕輕放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