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下他年紀還不大,心性未定,刻意離他遠些,等日子久了,許是就慢慢忘記這事了。
見她遲遲沒有動靜,慕衍點漆的瞳孔慢慢放大,心裡生出些不確定。
他雖是幽居冷宮多年,卻天生善於體察人情。他敏感地發覺到蘇瑤似乎對那位怒氣沖沖的華貴少年有些歉意,並不只是單純地厭惡排斥。
思索幾息,便不經意地將腳踝上的傷都顯露出來。
月枝最先看見。
她是蘇瑤的貼身侍婢,頗為親近,此時也敢第一個出聲,「小郎君這傷?!」
蘇瑤聞聲回頭,目光下移,就見原本猙獰的傷口,因著方才兩人撲打,已然被磨得血肉模糊,甚至還沾滿了草屑灰塵,在冷玉一般的膚色上顯得極為不堪。
方才慕衍竟是肯替她攔住慕珏,是他的一片好心,這傷口也是因她的緣故才惡化至此。一碼歸一碼,便催促宮人去取了上好的傷藥來。
上藥之前需得清洗傷口,動手的小宮人抖著手替他擦拭,幾乎要嚇得哭出來。
偏偏受傷的那人面無異色,像是察覺不到痛楚一般。
蘇瑤打量著廊下坐著的那人,慢慢眯起眼。
她前世也曾去過太學讀過幾年書,來教課的夫子講起豎方自宮侍奉齊桓公的故事時,曾道,人情之重莫過於己身,連自己都不愛惜,此子定然所謀甚大,不得不防。
這般猙獰的傷口,想來應是很痛的,慕衍都無甚反應。
蘇瑤心生警惕。
她試探開口,不放過那張尚有稚色俊容上一絲一毫的神情變化,「你不覺得疼嗎?」
小女郎嬌嬌糯糯的嗓音裡的試探味太過明顯,慕衍抬起頭,雙眼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她,想到了曾經見過旁人受傷的模樣。
似乎是會哭,會跟同伴抱怨,或是默默流淚,嘆氣惱火。
但他哭不出來,這對他來說,不過是小傷,慕衍有些發愁。
但想到這個小女郎或許能救他出冷宮,給他一個身份,慕衍抿緊唇,垂頭低低應了聲。
再抬眼時,眼裡居然微微有些紅。
那紅沿著眼尾蔓延下去,襯得眸子越發清亮,像是被人無情拋棄的什麼小狗小貓。
蘇瑤愣住了,她先前見這小暴君落魄困窘,就已經訝異過一回,這會兒又見到他這般可憐兮兮的樣子,一時之間,竟不知該說什麼好。
搜尋玉環的宮人還在彎腰尋覓,蘇瑤卻是坐在清理出的亭子裡撐著下巴,心生動搖
她環顧破敗的冷宮,乾巴巴地抿了抿唇。
很難想像慕衍居然生於斯長於斯,即使有生母的偷偷接濟,想來也是相當不易。
後來被認回去,好似日子過得也不好。
其實仔細想想,他長成話本里的暴君,也並不是沒有因由的。
自幼悽慘,長而喪親,被生父厭惡,被迫認仇人為母……
打住打住,蘇瑤揉揉臉。
不管暴君是如何成為暴君的,未來的他會害了蘇家與自己卻是話本上明明白白寫著的。
話雖如此,小女郎卻忍不住開始暗自思量著——
此時應當還沒有什麼人知曉慕衍的身份,他的生母偷偷生下他,這麼多年都不敢聲張,偷偷撫養,也只是希望他能活命便好。
或許她想想法子,能把他的身份抹了,送到什麼偏僻地方,讓他當個尋常人,度此一生,也是好的。
可慕衍這般的人,當真會甘心平淡一生?
蘇瑤想到話本里那位生殺予奪,喜怒無常的暴君,發現自己很難想像他成了個普通百姓的模樣。
她左右為難,腦海里時不時還閃過些支離破碎的片段,越發拿不定主意。
想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