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被縫合得扭曲的傷疤,就這麼被毫不留情地揭開,劊子手觸及傷口之時,沒有一絲情面,也沒有半點憐憫。
是啊,他的生母,就是這麼不堪。
祖孫二人,四目相對。
仿若兩隻瀕臨絕境的雄獅,又像是兩隻苟延殘喘的惡狼,在最後一點食物面前,沒有半分的退路可言。
然而前者總要為後者讓路。
戰績偉業再風光的王者,也敵不過春秋鼎盛的後起之秀。
易辭洲斂了斂眉眼,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他不卑不亢,淡然一笑:「老爺子啊,您叱吒風雲了一輩子,有些道理也能明白,您的壓迫之下,只有我能扛得下來,不管我的生母有多麼不堪……」
他說著,將腳邊的茶杯碎瓷片撿起來,一片一片地擺放在易宏義的面前。
「……我就是您唯一的血脈,您沒得選。」
易宏義瞠目結舌地看著桌上鋒利的瓷片,氣極之下竟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就是他養的好孫子!
這就是他大費周章接回來的一匹狼!
他捂住胸口,狠狠盯著易辭洲,盛怒之下將桌子上的一沓檔案都掃落在地,「滾,滾出去!」
正如易辭洲所說,他沒的選擇。
易復山在長期的壓抑之下抑鬱酗酒,而原來的易辭洲也因為不堪忍受他的嚴苛重負而早亡。
他精心培養的繼承人,就只剩下了眼前的這一個。
易辭洲垂眼,泰然自若地理了理西裝的袖口,然後走到易宏義的身後,將他剛才收回的那份檔案又拿了回來。
他漫不經心地看了兩眼,隨手拿起桌上的印章,在董事長簽字的地方不偏不倚地蓋了下去,「爺爺,既然放權給我了,那就放徹底些。我能讓tpn無限壯大,也能把它親手葬送。」
他說完,淡淡一笑,不顧易宏義的驚愕,便大步走出了辦公室。
門外,付沉已經在等著了。
見他一臉陰鷙地出來,不由心中一緊,趕緊大步跟上。
上了車,易辭洲始終沒有顯露出半點好臉色,
司機從後視鏡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試探道:「易總,是直接回一品蘭亭,還是……?」
易辭洲深吸了一口氣,他舔了舔有些蒼白乾涸的嘴唇,看著側方擁擠的道路,頭疼地揉起太陽穴,「先去南沙灣吧。」
一路沉寂,等車到了地方,正巧就遇上了廖霍。
這人彷彿每天都閒來無事,見到易辭洲一臉的陰沉,也不驚訝,直接搭上他的肩,輕飄飄道:「怎麼了?老婆又跑了?」
易辭洲黑著臉,沉默不語。
廖霍喊來服務生,叫了兩瓶酒。
連著幾杯酒下肚,心中鬱結終於消散了幾分。
廖霍抬了抬眉,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他,然後懶洋洋地靠著沙發,翹起二郎腿,「易辭洲,你上次來我這玩命地喝酒,好像就是因為受了你家老爺子的氣?」
易辭洲不置可否,將一杯酒推給他。
廖霍沒拒絕,他將酒一飲而盡,捏著杯腳玩轉酒杯,「嘖嘖,易老爺子也真是的,就你這麼一根獨苗,也非打即罵。你看我,廖家的男丁都快排成一個連了,我爸還是把我當寶疼。」
易辭洲斜睨他一眼,又悶了一杯酒,沉聲道:「你跟我不一樣……」
他沒直說,但眼中的七分黯然也昭然而示。
他是外面女人生的,被接回易家之前,都過著不知道怎麼形容的生活。
一個在紅燈區長大的私生子,連父親都沒有,除了整日的白眼謾罵,就只有母親的責怪哭罵。
他從小就知道,自己如果不要強,一輩子就只能過這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