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個例外。
現在看鍋晚了幾分鐘,粥差點糊,散發著一股要糊沒糊的味道。
女人買完菜回來,提著一兜菜一踏進家門就皺起眉,厲聲道:「竇驚瀾,我讓你看的鍋呢?!就這麼看的?!都糊了!」
竇驚瀾的聲音從廚房傳過來:「有點晚了,但粥沒太大問題,可以喝。」
女人走進廚房,放下菜一把把他推開,煩躁地說:「走遠點!煮個粥都糊,不知道在那幹什麼!要你有什麼用?!」
她忿忿地,又小聲罵道:「兩個討債的小賤人……」
竇驚瀾在她看粥罵人時安靜地在她背後注視著她。
五秒之後,少年移開毫無波瀾的眼睛,轉身走向客廳,拿起掃帚掃地。
這是爸媽教給他的。
如果沒有足夠的力量去顛覆,那麼就蟄伏。
很快,廚房響起切菜聲。
女人做飯並不好吃,新鮮的食材經過她一炒,不是多水就是多油,鹽味很重,而且不會搭配,只會靠量撐門面。
今天的晚飯就是,炒了一整盤胡蘿蔔,還有一個肉炒芹菜,兩個炒得時間都比較長了,菜出水很多,把肉都泡得有些爛,還齁鹹。
竇驚瀾似乎總有什麼奇怪的預知,比如預知到今天的菜會特別難吃。
他打掃完衛生,去樓下買了饅頭上來,所以現在他們還能好好嚥下這頓飯。
竇米穿著和往常一樣的棉衣走出來。
她和竇驚瀾對上視線,在桌邊坐下。
女人對著盤子指指點點,唾沫飛濺:「你們兩個快點吃完,竇驚瀾去把樓上收拾了,裡面外面的玻璃都擦好,竇米去把衣服洗了。」
兩個埋頭吃飯的孩子乖乖應聲。
在這個家裡,每時每刻都讓兩個孩子意識到,自己在用最累、最笨的方式,賺得一點點,勉強能維持自己生活的方式。
他們很久沒有抱怨過了。
因為抱怨沒有用。
他們被罵過最多的詞彙就是討債鬼。
叔叔嬸嬸沒有孩子,可能叔叔無精症,也可能嬸嬸不育,總之將近五十歲還沒有。這讓孩子們免過照顧一個嬰兒的困境,卻也讓兩個大人看他們愈發不順眼。
他們是這兩人的哥嫂留下的累贅。
吃過飯,竇驚瀾拖動跑線的毛巾,擦過窗框。
這是叔叔的屋子,他常年酗酒,屋子裡的酒瓶不允許人動,只讓竇驚瀾擦,還不讓他擦裡面,只把外面的汙垢擦去,留下裡面的一點點酒香。
據他鮮少清醒時說,這是他的藏品。
選竇驚瀾擦酒瓶也不是偶然。
男人女人很早就和孩子們「商量」過。
哥哥擔下大部分的雜活和兼職,妹妹負責洗衣服、收拾雜物……和學習。
沒人有異議。
兩個孩子像兩株在巖縫中紮根的花朵,堅韌地抽出自己的根莖,貪婪地吮吸空氣中的濕霧,努力伸長。
擦著擦著,在巷子忽閃忽閃的燈光裡,竇驚瀾眯起眼睛。
壞掉的路燈不是重點,街道辦很久沒修了,今天也一樣。
有人在朝這邊走。
一個上午還陪著他的身影出現在巷口,少年推著一輛和他穿著完全不符的破爛車子,探頭探腦往這邊走。
竇驚瀾拉開窗戶,手有點發抖。
手裡的毛巾和玻璃摩擦出讓人發狂的吱吱聲響。
三樓不高,巷子又窄,那個少年的嘟囔順著風清晰地傳進他的耳朵。
「竇驚瀾在哪住啊……這裡好多家……要不找個人問問吧……」
「阿姨好,請問一下竇驚瀾住這邊哪裡?我來還東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