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獨特的昏暗病房。
江沚在夜裡會毫無徵兆地流淚到驚醒,她找不到能做的事,只能看著自己的孩子一天天像個廢人一樣,在家裡的轉角都會因為失去平衡能力而撞倒。
而她站在艙室外,只能看著把身上資訊素消毒得乾乾淨淨的beta走進去,畏懼地放下吃的,步伐很快地退出來,像看見什麼怪物。
江沚這時只能慶幸。
江文清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
聽不到畏懼、害怕、謾罵,和質疑。
這些……江沚一個人聽就夠了。
那時候江汜只有八歲,不能和江文清自己的哥哥待在一起,總會吵嚷。他上下學看不到媽媽,也看不到爸爸,只有魁梧的司機等著。
江沚分身乏術。
後來考慮到胡崢並非對孩子很壞的人,雖然得知真相後江家要求退婚,而他也是身不由己,沒有辦法退。所以胡崢主動要求撫養江汜。
而江沚自己去讀博。
她碩士的研究方向就是資訊素詳細分類的宏觀理論,根本沒有讀博的意願,但為了接觸到江文清這樣的病例又重新回到了學校。
割除腺體的方法江沚也想過,但江文清是個評分極優的alpha,割掉腺體會導致他的免疫系統各方面發生紊亂,引起臟器衰竭、極有可能意外死亡。
更何況割除腺體是違法的。
江沚在博士時改為研究alpha的資訊素水平的穩態與波動,終於有了些許突破,並且透過各方論證結果是對的,拿到科學界一個權威獎項的獎。
這意味著可以讓江文清的資訊素水平透過人為控制地下降。
當江文清接種完六劑疫苗,身體素質已經恢復得差不多時,他依然畏懼拿著存著alpha資訊素的罐子走進來的護士。
護士把它開啟時,他害怕得無以復加,指甲都因按住牆壁而發紺。
瓶子開啟後,他才愣住了。
因為那資訊素味道讓他只是心生厭煩,他能聞得出那是獼猴桃的味道。
就像、就像……
就像普通的alpha和alpha資訊素對撞的感覺。
帶著一點清新的氣息,讓他控制不住地捂住了雙眼。
那是江沚看見江文清第一次哭。
江文清漸漸失去感官的時候沒哭,被限制在這個牢籠裡時依然沒哭,好的這一天卻哭得險些休克。
到身體進行理療、補充營養、各方面機能確定完全恢復正常,江文清花了兩年,已經十八歲。
江沚和他約好,讓他出去環遊世界。
兩年內,江文清遊歷了三十七個國家,見過無數風景,聞到無數味道。
在海鷗的鳴叫裡,在夕陽爛漫的湖邊,在燙腳的沙灘上,他終於慢慢地脫離了從十六歲開始,就一直陪伴他的噩夢。
而他的弟弟也……十四歲了。
很快就要十六歲。
他會回來,陪在江汜身邊。
江汜不會有事的。
三十分鐘後。
「所以聽到這裡,我們應該知道,山雲一開始的創始人是誰?」
江汜聽得快要睡著,口水都流出來一點,被他這突然一問驚醒,迷茫地仰起頭:「啊?什麼?誰?」
江文清拿薯片砸他腦袋:「羅刃松,媽、媽、的、導、師!」
江汜委屈地捂腦袋:「你怎麼這樣,江女士怎麼讓你叫她媽媽,不讓我叫啊。」
江文清沉默下來,安靜地看著江汜。
他剛睡醒,眼圈還有些發紅,把薯片抱在懷裡,拆開包裝袋咔咔嚼了兩個,還是不解氣:「怎麼不回我話啊,偏心鬼,最討厭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