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t>
癩頭和尚同跛足道士相視一眼,皆有些意外,便問:“你已斬斷塵緣了?”若他們所記不差,他還不曾回過賈家,父母妻子,當真可以拋之腦後?
“我已經見到了。”寶玉衝著街邊的一間布莊微微頷首。
賈政被賈代善臨終時的一紙奏書斷了科舉之路,一生忙忙碌碌,仕途卻不見起色,同家裡人亦極疏遠,最後被賈敬、賈珍等連累,亦有自己性子所致。如今起復無望,專注料理他從前最不喜歡接觸的家事俗務,也算是補償當年的缺失。王夫人出身官宦之家,雖一向是吃齋唸佛的,其實從未失了爭先掐頭的心,從前同賈母便暗地裡有些婆媳間的鬥法,後來賈母沒了,賈家也敗落了,她縱然一如從前所願,執掌理家大權,也使喚不了幾個人了,現如今更是要被自己的兒媳婦養著,看她的臉色,不知又作何感想。至於寶釵……寶玉心裡到底還是起了些波瀾,只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他今生無意仕途經濟,終究不是寶姐姐心目中的那個能出相入將的如意郎君,如今看來,她也從那段不切實際的幻想裡解脫出來了,此番別過,今後,再不相見便是。
“姑娘,咱們在這兒,可真看不清楚。”雖然寶釵嫁了人,但是香菱還是習慣用“姑娘”稱呼她——何況薛姨媽明裡暗裡地盼著寶釵改嫁,更是攛掇香菱不要改口。
寶釵道:“咱們這鋪子,已經算是臨街的了,一個月租金都不少呢。你身子才剛好些,要是想去街邊人擠人的,那可不行。況且從前又不是沒見過皇后娘娘,在這兒遠遠地看看不就是了。”
香菱可惜道:“姑娘是見過,我沒見過啊。咱們上京的時候,皇后娘娘不是被林太太接走了麼?要是還一直住著,有些交情,姑娘就不用愁鋪子的租金了。”
寶釵聽她胡言亂語,只覺得好笑,心裡嘆道:“她要是一直住在榮國府,哪裡還有今天的造化。”想罷又覺得造化弄人,當年薛家進京,就是送她來選公主伴讀的,只盼著她能和元春一樣,進宮謀個好前程,可惜薛蟠為了香菱這丫頭,打死了人,所有的計劃就此破滅。她一心攀龍附鳳,撇去商賈之身,想要嫁入官宦士大夫家,然而落了一場空。她看著香菱病懨懨的臉,想道,可見哥哥打死了人,是要遭報應的——不只是後來讓他償命的那條人命,還有前面“擺平”了的馮淵,也有報應的。
好在一切都結束了,以後會好的。她見有客人進店,忙和香菱一起招呼。似是把從前種種,都釋懷了。
黛玉下了車,立於劉遇身側,聽欽天監誦讀祭天文稿。忽然見劉遇微微側過頭來,似是有話要說,忙側耳細聽。
只聽得劉遇道:“你是頭一回做皇后,朕亦是頭一回做皇帝。咱們已經走馬上任了,也來不及緊張了——今日為你高呼歡鬧的,都是咱們的子民,日後,少不得殫精竭慮,為他們謀一個安康之所了。”
黛玉長長地撥出了一口氣,低聲應道:“喏。”
她從前並沒有什麼打算,然而此刻,彷彿林海當年那句“恨我兒如此才情,卻非男子,恐將埋沒閨閣”又在耳中。
她不是男子,但她最後也沒有束於閨閣方寸。她已經清楚父親一生辛勞,至死不曾真正放心的下的是什麼,並會把這條路替他走下去。
和她的丈夫一起。
此後千般辛苦,萬般磨難,都可等閒視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