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晉江站在大太陽底下,簡單地回了句:【嗯,晚一點我給你電話。】
這地方很偏,等了半天才叫到一輛車。蘇晉江拐回酒店拿了些必要的東西,然後去了火車站。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戴上了帽子墨鏡和口罩,把自己的臉遮得嚴嚴實實。這個季節的太陽光強烈到令人髮指,滿大街都是跟他同款裝備的男男女女,沒有人特別留意到他。
從這個城市到他家所在的x市,坐火車只要一個小時,還不如從城東開車到城西所用的時間長。儘管離得這麼近,他上大學以後就沒再回去過。如果算上重生的三年,他離開家的年頭著實不短了。
車剛開,尉檀的簡訊又來了,【上車了沒?】
蘇晉江拍了一張車窗外的照片發過去,寫:【等到站了我再給你發一張。】
尉檀回了一句【注意安全】。但蘇晉江彷彿能聽到,尉檀在手機螢幕另一端嘆了口氣。
一個小時後,蘇晉江坐進了x市的計程車。對司機說出地址時,他有一陣輕微的恍惚。這個城市跟他記憶中的沒有太大變化,卻又似乎哪裡都不同了。主幹道還是那條主幹道,但道路兩旁多了許多沒見過的店鋪招牌。
「你是來旅遊的吧?」司機大哥見他一路目不轉睛地盯著街景,好像從來沒見過這裡的一切似的,立刻熱情地向他介紹,「那邊是小吃一條街,再往前邊是步行街,那兒是xx廣場……」
蘇晉江安靜地聽著。每個名稱都像一顆小小的石子,在他心裡激盪出幾圈漣漪,又迅速歸於平靜。他對這個城市有一種親近的疏離感,因為親近,所以疏離。
就像他和他的家人。
計程車又開了一會兒,蘇晉江指定的目的地到了。前面遠遠的地方出現了一排獨棟的小樓,樓體都已經陳舊,但仍然看得出剛建好時的氣派別致。
「那是我們這兒最早的一片高檔別墅區。」司機大哥指了指,「當初住進去的都是我們這兒最有錢的人。不過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現在有錢人都住到xx區去了,你看看這兒,都破成什麼樣了。」
蘇晉江謝過司機,付費下車。
實際上,他要去的就是那片別墅區。但他從小養成了習慣,打車時只說附近的地址,不讓別人知道他是住在那裡的。因為他小時候總是一個人出門,害怕被壞人盯上。
他家的樓在別墅區中間。保安簡單問了他兩句就放行了,這裡已經不再是當年的高檔小區,進進出出的人多,保安懶得細問。
蘇晉江找到了自己家的樓。到了這時,他反倒沒有什麼感覺了,內心平靜得近乎麻木。跟他離開時相比,樓體明顯被修繕過,樓頂掉落的那塊雕花被補上了,只是顏色太白,跟周圍的石料不搭,像一塊掉落在衣服上的牙膏。
在樓下站了足有一分鐘,蘇晉江按下了門鈴。
第39章
家裡還跟過去一樣。父親、繼母和弟弟都在,加上蘇晉江,光景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從前。
父親的臉色陰沉沉的。不過這倒不是衝著蘇晉江來的,而是他長年的習慣。在蘇晉江的記憶中,說不確切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父親的臉色就一直是這樣的了。
蘇晉江突然覺得難以忍受。那麼多年自己都是看著這張臉長起來的,一家四口,無波無瀾,日子過得像暴風雨來臨前缺氧欲死的魚。
潘玉蘭坐在餐桌前,精心擦拭著一套細白瓷的茶具。聽到玄關的動靜,她抬起頭,「喲,回來了啊。」
她保養得很好,看上去還很年輕。白皙的長臉,柳眉細眼,眼角微吊,黑亮的長髮用兩根簪子綰成一個樣式時髦的髮髻。
蘇晉江轉過頭,「爸,你到樓上去,我跟潘姨聊一下。」又看了一眼弟弟蘇晉溪,「你也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