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晉江有點兒不太習慣,他之前跟的劇組,導演講戲都講得很細緻,告訴他光線怎麼打,表情擺到什麼程度,臺詞什麼速度什麼語氣。他本身又很有天賦,能明白導演想要的是什麼感覺。
但是程導不愛講戲,倚重演員本身與角色的契合度,喜歡讓演員自由發揮。
這就不單是考驗演技,而且是考驗演員的個人的感受能力與情感層次了。
蘇晉江把劇本背的很熟,但還是不太能夠明白,程導所說的「主角最開始的狀態」到底應該是個什麼狀態。
遠景拍得還不錯,近景的效果不太讓程導滿意。電影螢幕會把演員的面部放大到纖毫畢現,任何一個細微的不自然之處都逃不出觀眾的眼睛。同樣的,如果演員的表情很有層次,觀眾也會敏銳地捕捉到,並受到情緒感染。
「我要的是角色初始的那個『空』的狀態,不是讓你表情放空。」程導一進入工作,脾氣就變得不好,說話也急,「角色雖然是第一次出場,但又不是個小嬰兒,他以前沒有人生經歷嗎?劇本里沒有寫到的人物小傳,你就沒有自己的理解和補充嗎?人物是本書,你演得就跟一摞剛拆開的a4紙似的,一點內涵都沒有。」
程導的話說得挺不客氣,不過蘇晉江一點兒也不介意。程導的作風圈內皆知,好多已經成了名的大牌演員都被他罵到頭臭,蘇晉江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了。劇組的其他工作人員顯然也司空見慣,一臉平靜地拉回去重來。
白璞和助理焦欣也站在場邊。白璞接受了他經紀人劉餘的意見,忍氣吞聲出演一個戲份不太多的配角。劉餘安慰他說,其實這也是件好事兒,就當是探路,往後再跟程導合作的時候心裡就有數了。
焦欣站在旁邊,替白璞拿著大衣。聽到蘇晉江挨訓,別人都沒有什麼反應,只有焦欣笑了一聲。
蘇晉江補妝的時候,姚菁悄悄過來對他說:「你不用老想著程導想要什麼樣的效果,就按你自己的想法來。你要相信程導挑演員的眼力,他說你跟這個角色契合度高,就是真的高。」
「你這麼說我就安心多了。」蘇晉江說。健身的那一個月裡,他沒事兒就琢磨劇本,還給主角白城寫了一篇人物小傳,拿去問姚菁。姚菁說感覺很對,他所構思的白城就是這麼個人。
剝離武俠片的外衣,《白雪歌》這個故事說的其實是自我實現和父子關係,而後者幾乎是每一個男人畢生的課題。武林盟主的身份之下,白城也只不過是一個嘗試著尋找方向的青年,他已經走出了父輩們的世界,但還不知道自己的世界究竟在哪裡。
就像很多年前離開家的蘇晉江。那個清晨他戴著耳機站在自家樓下,鎖上院子的鐵門,然後把鑰匙扔回到院子裡。那串鑰匙「噹啷」撞擊在門廊的立柱上,那一瞬間他似乎看到父親在二樓的窗簾後張望。他轉身就走,沒有回頭。耳機裡放著歌,《以父之名》的歌詞和旋律,把他和父輩的世界從此隔離在溝壑的兩邊。
他不知道那個時候的自己看上去究竟是什麼表情,也許那就是一種初始的「空」吧。過去的已經過去,未來的還沒有到來。並非白紙一張,但又確實空無一物,等待著被某些未知的情感去填充。
第二次拍到時候,蘇晉江對自己的表情做了一些微調。程導看完回放,什麼也沒說,叫他去準備下一場。
姚菁偷偷給蘇晉江比了一個「v」,眨了眨眼。程導幾乎從不誇獎演員,如果他什麼都不說,那意思就是他很滿意,無話可說。
中午吃完飯休息時,蘇晉江看見片場的礦泉水喝完了,工作人員都忙著騰不開手,就帶著小寧去車裡搬。
回來的時候,遠遠聽見休息區的棚子裡幾個人在聊天。起初聊的是蘇晉江剛才拍的那場戲,然後有人隨口問了句:「你們拍《鴻蒙》的時候就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