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開口時,父親的語調由憤怒調整成了刻意的冰冷,「我不想跟你多說什麼。你玉蘭阿姨,還有晉溪,因為這個事情受到了很不好的影響。你必須給他們一個說法。聽到沒有?」
聽筒裡傳來很重的篤篤篤敲擊聲。不用親眼看,蘇晉江就知道父親此刻的樣子。
從小到大,每當他和弟弟蘇晉溪之間出現糾紛,父親永遠不會問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會叫蘇晉江站到面前,緊鎖眉頭,用手指重重叩擊桌子:「你必須給你弟弟道歉。聽到沒有?」
你必須,你必須,你必須。
聽到沒有?
聽到沒有?
聽到沒有?
蘇晉江一股無名火直衝上腦子。
「行啊。」蘇晉江把聲調拉得又直又硬,「讓他們公開對媒體宣佈,我戲裡那些事兒說的就是他們。他們只要敢這麼說,我就賠償他們的精神損失。」
「蘇晉江!」父親怒喝,「你還有沒有點人性?家裡都忍了你那麼年,你還想怎麼樣?」
面對這莫名其妙的指控,蘇晉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按了三四下螢幕掛掉了電話,又把父親的號碼拉進黑名單。
有一件事情,過了這麼多年他也想不明白。為什麼父親一旦發起火來,就不惜用最重的詞來指責他。很多缺點放在弟弟蘇晉溪身上就是小孩子的毛病,一到蘇晉江身上,不是道德的泯滅就是人性的淪喪。
全部的好心情一掃而空,蘇晉江沒胃口吃飯,也不想再收拾屋子,直接開車去了片場。
到得有點早,片場還沒幾個人,啟明和一個編劇貓在小板凳上吃盒飯。
「吃了沒?」啟明鼓著塞滿飯粒的腮幫子,用筷子點著一摞快餐盒,「這兒還有呢啊。」
蘇晉江搖搖頭,走過去貓在旁邊。
啟明見他苦大仇深盯著自己飯盒,有點毛,「這個雞腿兒本來就是我的,每個盒飯裡都有,沒搶他們的,不信你問他們。」啟明喜歡搶別人盒飯裡的肉吃,已經臭名昭著。
「你敢不敢有點追求。」蘇晉江用眼神表達鄙夷。
「沒有偶像包袱的人不敢有追求。」啟明打了個嗝,油乎乎的手在t恤前襟上一擦,看看擦得不太乾淨,又在大褲衩上蹭了蹭,從屁股底下抽出用來當坐墊的劇本,翻開。「這地方加句詞兒,楚辰的,你知道就行。」
蘇晉江湊過去看了看,原本這裡楚辰的臺詞只有一句「不需要你可憐我」,現在後面多了一行歪趴趴的字:「對你來說,我到底是我,還是你想像中的那個楚辰?」
「你的字兒越來越醜了。」蘇晉江稱讚,「尉檀知道加了這句麼?」
「就是他讓加的。他今兒早上給我發資訊,說想這麼改一下。」啟明說,「我覺著挺好,這地方之前總感覺欠點兒什麼,加了這句以後順溜多了。」
蘇晉江「哦」了一聲,「尉檀來了?」嘴上這麼問著,腦子卻在一瞬間溜到了別的事上。
「還沒,估計快來了。」啟明看錶,「他比標準時間都準。」
「我提個問題啊,關於修改劇本的。」蘇晉江問編劇,「也不限於改劇本,就是……怎麼說呢,就說寫故事吧。假設你寫了一個故事,不滿意,從中間兒開始改劇情,那這個改過之後的版本,跟之前的還是同一個故事嗎?」
編劇一愣一愣的,不知道是不是被飯給噎著了,灌了一大口雪碧才說:「怎麼突然想起來問這個了?」
「沒什麼,就是好奇。」蘇晉江說,「我不會寫故事,所以特別好奇故事都是怎麼寫出來的。」
「你這問題,問得跟那個忒修斯之船似的。」編劇咂咂嘴,「人物相同,前面的情節相同,所以是同一個故事唄。這種事兒不能多想,想多了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