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晉江覺得自己有什麼地方開始不對勁了,翻身下來滾到旁邊,「我說,你別一言不合就撩我行嗎?我雖然是一個道德崇高的正人君子,但也架不住你這麼沒羞沒臊。下次要再這麼著,我就不能保證不會發生點兒什麼了。」
說完了照例等著被尉檀鄙視,但是期待中的鄙視並沒有到來。
尉檀側過身躺著,摸著他的頭髮,「要是你心裡不好受,就說出來,別自己悶著。我說過的,兩個人一起想辦法,比一個人強。」
「好,朕知道了。」蘇晉江捏捏他的下巴,「你這操心的命喲。」
「不是。」尉檀很認真,「要是你一直什麼都不說,我怕你有一天會突然崩潰。」
「等會兒,我沒聽錯吧?」蘇晉江說,「你先把自己的無口屬性刪除了,再來說我,我可能會覺得更可信一點兒。」
「不一樣。我是不愛說話,你是心裡愛藏事兒。」尉檀說,「你跟我說的話越多,我就覺得,你心裡藏著的事兒越多。」
「真沒藏著什麼。」蘇晉江把尉檀的手放到自己胸口上,「你看,咱倆在一起以後,我遇到的事兒都是你幫我扛的,我想瞞也沒得瞞哪。至於以前的那些,都是陳芝麻爛穀子的,我得先整理整理才能拿出來。清理抽屜還得一層一層的來呢,總不能上來就『咣』一腳踹翻了吧。」
尉檀點點頭,接受了這個說法,「你知道就行。有的東西不能在心裡攢著,攢得太多了,就清理不掉了。」
「好。」蘇晉江抓著尉檀的手在自己心口上蹭了幾下,「現在這不是有你了嘛,每天幫我打掃衛生。」
尉檀笑笑,沒說話。
「我給我爸打個電話。」蘇晉江說,「打完了以後跟你說。」
「行,那我先回去了。」尉檀站起來理了理襯衫,忽然又俯下了身,單手撐住床,在蘇晉江額頭上輕輕一吻,「有什麼事,記得找我。」
他離開後,蘇晉江又躺著發了一小會兒的呆。也就幾分鐘之前,房間裡還那麼熱鬧。粉絲群提示訊息的聲音,尉檀打遊戲的聲音,唐宛然大說大笑的聲音。然後,好像就在轉眼之間,整個世界就都安靜了。
彷彿一個人突然被從一列火車上拋了下去,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獨自站在黑夜中荒涼的鐵軌旁,看著那列滿載歡聲笑語的火車奔向燈火通明的城市。
世界很好,只是自己被遺忘在了無人之境。
這感覺他是有過的。小學的時候有一次,記不清是五年級還是六年級了,週日,他睡了個午覺起來,突然發現家裡沒有人了。下午茶用過的咖啡杯和點心盤還擺在一樓的餐廳裡,但整個房子裡空無一人。他打電話給父親,才知道那三個人開車去了鄰近的城市吃飯。
回來後父親解釋說,蘇晉溪突然想吃海鮮,他們就去了。沒有叫蘇晉江是因為他在睡覺,他們不想吵醒他。
「反正你不喜歡海鮮嘛。」父親說。
從那以後,那三個人就經常突然消失,蘇晉江「不喜歡」的東西也越來越多。他沒有開口要過那些東西,並不代表他不喜歡。母親曾經告訴他,當一個成年人說「反正你如何如何」的時候,實際上的意思是「我認為你必須如何如何」。就像父親曾經對母親說,「反正你工作這麼閒,多做點家務吧。」
蘇晉江開啟手機通訊錄,翻到父親的號碼。
父親的號碼已經從黑名單裡解除了。他當時是一時氣憤,並不是真的打算從此斷絕聯絡。不過,解除黑名單跟沒解除的效果是一樣的,這些天以來,父親沒再給他打過一通電話,簡訊也沒有一條。
蘇晉江捏著手機,靠在床頭上做了一會兒心理建設。把手放到尉檀剛才躺過的地方摸了摸,心裡又重新踏實了。只要他的身邊還有尉檀在,他就什麼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