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他在想什麼?
是不是下定了決心要跟過去的人生一刀兩斷,想要嘗試著在一個新的地方活成一個新的自己?
潘玉蘭也摸了摸另一側的門框,眼睛望著虛空,似乎在回憶。「憑良心說,我從進這個家門的那一天起,每一天都想跟他搞好關係。要說像他親媽一樣待他,那確實是難,但我想著,至少可以當個好後媽,一家人好好過起來。有個和睦的家庭,對晉溪的成長也有好處。」
她停頓了一下,「剛開始跟他相處那會兒,我還挺高興的,覺得這孩子特別懂事兒。知道不給人找麻煩。可是時間一長,我就發現不對了,相處得再久,他跟我還是那麼不遠不近的,一點兒都沒變。這是一家人在一起長長久久過日子的樣兒嗎?」
想起一家四口在這個屋簷底下十幾年如一日不尷不尬的生活,潘玉蘭胸口就像堵了塊水泥。再看著尉檀的時候,她忽然就有了一點兒類似於惺惺相惜的感覺,語氣也更和緩了一些:「聽說他小時候很依賴他媽媽。他媽媽離開他這件事兒,肯定給了他很大的打擊,讓他總害怕再被拋棄。所以他跟誰也不親近,怎麼說呢,就像在跟誰賭氣似的。」
潘玉蘭嘆了口氣,「我不知道你認識他多久了,但肯定沒有我認識他的時間長。要是以後你們在一起過日子了……」
後面的話卻是不太好說了,潘玉蘭只得留了個白,讓尉檀自己去體會——要是以後你們在一起過日子了,你們家的氣氛,沒準兒也會跟這個家一樣,你受得了麼?
「伯母,我和他的事,你不用擔心。」尉檀慢慢地說,「我不敢說我真的瞭解他,但我有耐心。他心裡是有道坎兒,他一天過不去,我一天陪著他熬。他一輩子都過不去,我也陪他熬到底。」
回去的路上,尉檀坐在車裡,有些出神。
在一起一年了,尉檀不是沒有感覺到,蘇晉江內心有一些晦暗的東西。
在尉檀面前,蘇晉江總是謹慎地掩藏起那些東西,不讓它們露出來。但是很偶爾地,尉檀還是能夠從蘇晉江不經意的眼神中瞥見它們。它們磨損著蘇晉江的光芒,使他總是在變得耀眼之前就黯淡下去,像是蒙著一層陰翳的明珠。
以前尉檀說不太清楚,那層陰翳究竟是什麼。但隨著他逐漸瞭解到蘇晉江的過去,那個答案開始變得漸漸明晰起來。
似乎在蘇晉江的心底深處,存在著一種奇怪的執念——他認定自己不會過得好。事業越順利,生活越幸福,他越是惴惴不安。相反,每當有壞事發生,他反而會鬆一口氣。
類似的心理,還表現在蘇晉江對於重生這件事的反應上。
尉檀不知道死而重生的人應該是什麼樣的心理狀態,但他見過劫後餘生的人。
有一次,他所在的劇組到山裡拍戲,盤山公路雨後濕滑,經過一個拐彎處時,車隊裡有一輛大巴差點發生側翻。公路旁邊就是峭壁,墜下去的後果不堪設想。那之後過了很久,曾經坐在那輛大巴車上的人們仍然餘悸未消,驚懼的同時,又有著一種倖免於難的亢奮。
尉檀認為,那才是正常人經歷過生死危機之後會有的反應。相比之下,蘇晉江的反應過於平淡了。
如今回想起蘇晉江最初的種種表現,尉檀有一種感覺:儘管當時的蘇晉江帶著病還不管不顧地爭取《鴻蒙》的試鏡機會,彷彿很希望迅速成名,可是內心深處,他並不真的認為自己能成為人生贏家。他就像一個對自己的技術沒多少信心的遊戲選手,原以為ga over了,隨後意外地發現還有一條獎勵的命,於是繼續玩了下去,想看看這一次自己能不能走得更遠。
但那只是最初。隨著兩個人的戀情,蘇晉江悄悄有了改變。尉檀家裡,到處都留有蘇晉江的印記:他買的小裝飾品,他手繪的小貼紙,他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