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施黛渾身是血,行走在大街上,不知要引來多少圍觀。
江白硯不喜歡熱鬧,與其下去惹麻煩,不如踏簷而行,儘早與鎮厄司匯合。
施黛這回有了心理準備,沒被嚇得夠嗆,趁此機會扭過頭去,眺望遠處。
燈火迤邐不絕,如夜放光華的璀璨明珠。
家家戶戶都掛著喜慶的紅燈籠,在半空中俯瞰而下,像一條浩浩蕩蕩的長龍。
今夜的長安,似乎比平日更美一些。月光、燈火、行人,溫柔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江公子江公子。”
施黛開始小嘴叭叭:“你看,下面是延壽坊!”
之前她全力以赴追趕蜘蛛精,沒來得及細細觀賞,這會兒得到空閒,垂目望去,被無邊景緻晃了眼。
江白硯眼睫顫了顫。
施黛伏在他背上,開口時,氣息盡數落在後頸,好似無數輕柔的小鉤。
他默不作聲壓下戰慄,依言側目。
眼前的景象,應當是美的。
十里長街,火樹星橋,可惜在江白硯看來索然無趣——
這種熱鬧與他無關,他從不摻和。
江白硯並非長安人士,被施敬承收為弟子、進入鎮厄司後,又整日忙於降妖除魔,想必沒時間在城中游玩。
施黛心裡清楚得很,耐心為他介紹:“你看那邊,是長安城裡鼎鼎大名的醉香樓,菜色好吃,酒也很好喝。江公子去過嗎?”
江白硯:“未曾。”
耳後傳來施黛的笑:“我們這次破了大案子,大家都累壞了。不妨找個時間,一起去吃一頓吧?”
絕不能忘記慶功宴!
江白硯身法極快,如冷煙行於坊市之中。
一幕幕景象如畫卷展開,又倏忽消失不見。
覷見不遠處的一條長街,施黛來了興致,語調輕快幾分:“到西市了。”
入目所及,樓宇鱗次櫛比,人潮熙熙攘攘,攤販的吆喝聲不絕於耳。
施黛在他耳邊絮絮叨叨:“西市不如東市繁華,但有很多西域來的奇珍異寶——還有專由妖怪開的鋪子!”
江白硯很給面子地應聲:“妖怪?”
“我記得有家舞坊,是花妖開的。”
小腿晃悠兩下,施黛道:“花妖跳起舞來柔若無骨、步步生蓮,裙襬一綻,就有花瓣往外飛,花妖姐姐本尊也很漂亮,生意特別好。”
她眼珠子骨碌碌一轉:“還有西域人的幻術表演,各種妖物匯聚的雜技團和樂坊……江公子若是感興趣,我以後帶你去看看。”
夜風拂面,幾縷髮絲擦過他後頸,惹來不易察覺的癢。
說來奇怪,江白硯渾身上下都是傷,疼得麻木,習以為常。
疼痛本應尖銳而劇烈,不知為何,竟被這輕飄飄的癢意壓上一頭。
江白硯沒拒絕:“有勞施小姐。”
他在鎮厄司辦過幾十起案子,降伏過不計其數的妖邪,這是第一次,與某人這般走在回程的路上。
身旁不是悄無人聲的肅肅冷風,也並非旁人或討好或恐懼的訕笑,施黛向他提及的話題,居然只是長安城裡好吃好玩的地方。
他覺得有些好笑,不經意地,心底生出一個念頭:
她是不是對所有人都這樣熱情?
答案不言而喻。
的確如此。
施黛待他不錯,並非因為他是江白硯。
對任何一名好友、任何一個同僚,哪怕是街邊偶然遇上的攤點老闆,她都能笑臉相迎。
他的思緒忽然亂了幾分,彷彿滿池死水被夜風輕撩,破天荒地,不知自己在想什麼。
穿過嘈雜喧鬧的西市,是鳳凰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