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天家父子倆,正親親密密地敘著話。
降香卻遇上了不想見的人。
她這次隨謝承思赴筵,並沒讓他著惱,便不用再同府衛呆在一處。
像她這般,頗得懷王信重的婢子,公主府自然不敢怠慢。
專闢了一間側廂,擺了幾桌酒菜,供他們歇息。而公主府中,各位得臉的管事,大婢,也混居其中。
降香是公主府出去的人,與公主府的下人一道,難免要碰上幾個熟人。
先前提過,她少時在公主府,過得並不好。
故而這些熟人,沒一個是她喜歡的。
見到就難受。
但此刻,又不得不見。
她沒有殿下那般,說胡話氣人的本事,只得牢牢閉緊了嘴巴,一句話不說。
見著了就罷了,招呼是一定會不打的,假裝不認識。
席面上的菜色豐富,有的是貴人賞下來的,有的是廚房多為他們做的。
降香看過去,雖腹中生飢,卻絕不提箸。
她不想跟這些人吃一樣的東西,更何況同一道菜。
但偏偏有人要招惹降香。
若降香能於筵中侍奉,定然能一眼分辨——此人正是那位因佈菜不利,而被謝承思嘲弄驅趕的美貌婢女。
降香雖不知這樁因果,但也認得她。
她名喚桂月,降香少時受到的排擠欺負,少不了她的份。
尤其在降香快要出府的那一年,她也被選進了長公主的院裡。與降香的身份,更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泥裡。
欺負當然變本加厲。
其中有一件事,降香記得最清楚。
那時,鎮國大長公主還只是公主。
降香習武小有所成,便早早擔了一些府衛的職責。
她是女子,而府衛大多為男子,男女有別,原則上,吃住不能充作一堆。故而,降香該同府中其餘婢女一道,受府中的管事娘子統管。
但又因著府衛常常要值守,或是出府替公主辦事,她並不常回屋舍裡住。
一日暴雨,晌午時分,府衛派下命令,說公主有事要她去辦。
降香冒著雨去了。
事情也不至於棘手。只是目的地離京城有些遠。
待降香將一切了結,一點天光也見不著了。
按常理,雨下得這麼大,她可在外頭先宿上一晚,等白日裡公主府門開了,風雨小些,再回去覆命。
但她上面的人,當日便要得到訊息。
降香無法,只得趁夜往回趕。
帶她趕到神京城下,城門早已落了鎖。
好在,降香在公主府裡的上峰,預先同城門監、金吾衛都打過招呼,沒過多為難,便悄悄把她放了回來。
回到公主府,即便降香身著遮雨的蓑衣,也禁不住大雨的侵襲,裡頭的衣裳全溼透了。
每走一步,身上都要劈里啪啦抖落不少水珠。鞋子彷彿泡在水裡,腳踩在地上,便立刻從裡面擠出一股股的雨水。
覆命時,要進謀士舍人所居的院落。
但降香連最末等的府衛都不算,不配面見這些大人物。
只能在院中將情況複述給傳話之人,更別提被邀進屋中,烘乾溼衣,圍爐取暖。
降香便又忍著身上寒冷的溼意,匆匆往自己的宿處去了。
被雨澆了個透溼,已經夠狼狽了。
可她怎麼都不曾想過,事情還能更糟糕。
——剛踏入自己所歇的裡院,她便看見,地上到處丟棄的是傢什。
全是些衣裳被褥,浸在雨水漚出來的泥湯裡。
幾件翠綠的小衣,大概是料子用得輕薄,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