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人皆想,邊陲之地的戰火無論如何也燒不到天子腳下,所以往東族增兵一事在城中不過就激起了幾日漣漪。
鼓舞之後,京城仍是回覆到了歌舞太平,宴遊不息的日子,喬景自送走裴舜欽後,再無心去參與如花會那般的往來酬酢,每日心裡牽掛著的無非就是前去延州的那個人。
裴舜欽每十天便會給喬景寄來一封書信,路途遙遠,又常有波折,是以喬景收到信時往往都在信件發出的半月之後。她無法知道裴舜欽現在好不好,就只能從信裡的隻言片語,一撇一捺去猜測他現在的處境。
裴舜欽從不在信裡說戰場上的事,但心細敏銳如喬景,仍是可以從裴舜欽的言語裡窺見那千里之外硝煙瀰漫的場景。
後來喬景漸漸猜出了,裴舜欽信寫得簡短,筆畫粗顫的時候就理應是在前線,她不敢去想他是以怎樣的心情去面對那些血與火的,就只能安慰自己好歹他還平安。
二月過去,戰事不曾像大齊期望的那般速戰速決,情勢反而愈加膠著。及至春末夏初,裴舜欽來信的時間變得混亂,喬景也不知是苦夏還是心有憂慮,較之春時又清減了三分。
京城不知從何時忽然傳出流言,說河陽節度王元武在積糧屯兵,修繕兵甲,恐怕要反。喬景親身經歷過太平縣令與南延勾結買賣兵武一事,知道此流言恐怕是空穴來風。
王元武要是起兵,必然要從東面分一部分兵力前去河陽鎮壓,喬景滿心憂慮又無計可施,只能暗暗祈禱這當真只是一個流言。
但世事往往不如人意。
及至汛期,河陽鎮一連下過了半月暴雨,暴雨過後,一個農夫從山洪退後的泥濘裡挖出了一塊刻有“順天承運,元始武尊”的石板。
農夫將石板獻給王元武,王元武見此石板長嘆三聲天意後,毅然起兵伐齊。
喬景自然不信會有這般天意,但王元武既然決心要反,那理由不管多蹩腳也可當個理由。
東面戰火未熄,西南又逢禍事,大齊一時間人心惶惶,但皇上臥病不起,所有政令依舊皆從陸皇后所在的金梧宮中發出。
西南邊的雨下到了京城,京城陰雨綿綿,連日不見太陽,倒真有了幾分氣數將盡的態勢。
王元武出身行伍,用兵如神,不過短短半月就連克三州。情形日益危急,從南面避禍上京的人一日比一日多,京城之人聽那些人講述當地生靈塗炭的事情,更覺恐慌。
喬景已經一連許多天沒有收到裴舜欽的書信,她心急如焚,但喬用之和喬襄每日回家的時候越來越晚,就連喬若也常被抓著議事直到三更半夜,她不好拿兒女私情去煩擾喬用之,只得勉強忍耐。
一連等到二十天,裴舜欽仍舊是音訊全無,喬景實在按捺不住了。這夜她一直等在喬用之院裡,直等到四更天,才終於等到了從禁中回來的祖父。
喬用之滿臉疲憊,背也比平日佝僂了不少,喬景忙吩咐訪秋去端來溫了一夜的燕窩粥,上前扶住了老態盡顯的祖父。
“爺爺,別太累了。”她關切相勸。
“我知道。”喬用之草草答應一聲,身體僵硬地坐在椅子,目光慈和地望向了喬景。
“你來是想問東面怎麼樣了?”
喬景臉一熱,低低答了聲是。
裴舜欽走的那一日,她便告訴了喬用之她的決定。喬用之初覺訝然,但聽得裴舜欽決定從軍後,不由對他刮目相看。
“那小子到底還是裴由簡的兒子。”他那時笑著對喬景如此說。
喬用之對喬景與岑寂的婚事本就不甚贊同,喬景明白向他開了口,他自然再無顧慮地堅定站到了裴家那一邊。
這回被派往延州的安撫使夏遠恰巧是喬用之的學生,喬用之便去信將裴舜欽調到了夏遠幕中,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