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子裡幾位客人零零散散地站在貨架旁挑選,從衣著打扮來看都是富貴人家的夫人小姐。
絳芸軒做為太平鎮最好的胭脂鋪,平日招待的多是些熟客,夥計瞧見個衣著樸素的小姑娘進門,腦子裡轉了圈不記得她是誰家丫鬟,便迎上去笑問道:“姑娘來買胭脂?”
待他走得近處,看清這丫鬟容貌昳麗,雖然身上穿的頭上戴的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但靈動婉然的氣質儼然將鋪子裡這些華妝錦服的小姐太太都比了下去,不由看著她的臉愣住了。
喬景被夥計直愣愣的目光看得有幾分不好意思,垂眸一躲,這才意識到自己這身打扮應當是買不起這家胭脂鋪的東西的。
“我來給我家小姐來挑兩盒胭脂。”她靦腆一笑,隨口扯了個理由。
長得這麼好看,可惜是個隨從的丫鬟,夥計暗歎句紅顏薄命,抬手一指右手邊的紅木架告訴喬景胭脂都擱在那架子上,心思一轉不願放過與她親近的機會。
“姑娘需要幫忙挑一下嗎?”
喬景以為夥計是一片好意,怕她不識貨不知道該怎樣挑選,到時候買差了回去捱罵,便笑著搖搖頭說了句不必。
“那姑娘自己挑。”夥計壓下心頭的遺憾訕訕笑道。
喬景走到胭脂架旁挑胭脂,感覺到那夥計的目光老是似有若無地往自己身上飄,方想明白他剛才為何那般殷勤。
要是裴舜欽在,這人必然不敢這樣放肆!
她微惱想著,放下手裡的東西打算出鋪,忽而聽得斜前方的一對主僕小聲交談道:“小娘,這緋雲染瞧著奇奇怪怪的,顏色這麼紅,上手又不好暈開,真值得這個錢嗎?”
緋雲染是京城去年新出的胭脂,一小盒十兩,喬景用得還蠻喜歡的,便好奇朝兩人望了一望。
一望,就覺得其中衣著富貴的女子背影看著有幾分眼熟。
她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見過,就蹭到了她們那邊,佯裝挑選地拿起了盒胭脂翻看。
“管他的,不會用就買回家放著,反正那畜生有的是錢。”
譁,是個豪女子!喬景暗暗讚歎了一句。
方才侍女喚她小娘,那她應當是某戶人家的小妾,齊朝的妾地位甚低,這位姑娘語出驚人,語氣甚至有點兒跋扈,喬景便對她生了興趣。
她小心斜覷一眼,那女子滿頭珠翠,眉眼豔麗凌厲,自有股不可一世的媚人勁兒。
好眼熟。
喬景確定與這妾室見過,可是一時間死活想不起來是在哪兒見過。
“你瞧什麼!”
偏不湊巧,那女子扭頭往她這邊一看,發現她在偷視,當即柳眉一豎,圓睜杏眼,一副要發作的模樣。
喬景正面瞧見她的臉,一下想起來了。
她就是那個在雜戲院送了裴舜欽紅米糕的女子!
那妾室氣勢逼人,喬景一慌,怯生生地說:“用金簪挑一簪子尖兒緋雲染,再與花露融了調勻,就香色剛好,能往頰上唇上點了。”
“用你多嘴。”
那女子並不領情,冷聲冷氣地哼一聲,將手裡的胭脂拍到侍女手上,即便一扯長袖,搖曳囂張地轉身離去了。
喬景從絳芸軒出來,沿街胡亂買了些小玩意兒,待到天色漸晚才戀戀不捨地回了客棧。
冬日天黑的早,她一個人在房中枯等,直等到了外間聲息漸悄。
初更的梆子聲沿著長街漸漸靠近又漸漸遠去,喬景披著方薄被坐在窗旁的長榻上,百無聊賴地推開了窗戶。
夜晚寒涼的空氣漫進室中,冷得她打了一個激靈。
街上的小攤已經收得差不多了,行人也所剩無多。霜白的月光照在路上鋪排的青石上,明明暗暗的像細碎的魚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