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何種身份來問?
若是尚書檯的侍中,那便是以天子臣屬的身份發出質問。
問的是她喬琰手握先帝給出的託孤旨意,卻為何要在此時行越權之舉。
若是以洛陽令的身份發出質問,那問的就是喬琰此舉是否要令洛陽民眾成為她犯上作亂的棋子,從而為這些人爭取到他們生存的權益。
若是以潁川荀氏子弟,那問的是喬琰推行昌言的舉動,是否意味著她要開始堂而皇之地站在世家的對立面。
如果說,弘文館的選拔和印刷術的出現,都讓培養人才上極有本事的潁川荀氏只見到強者愈強的機遇,那麼昌言的出現卻讓他們看到了喬琰出手打壓世家的潛在徵兆。
他不能不問上一問。
若是以大漢子民,他要問的便是這天下歸漢統的認知為何好像要在喬琰這裡做出打破之變!
荀彧不是個傻子,甚至是個在政治上有著格外敏銳認知的“王佐之才”。
當年他可以覺得,他一度對喬琰的忠心用心做出懷疑的,實在是一件大為不妥之事。
畢竟從當時喬琰的種種表現中,誰也說不出她半個錯字。
可如今他也可以察覺,在這等對抗天象流言的衝突中,於暗潮洶湧間浮出水面的,並不是在被長安諸人逼迫到絕境之下不得不做出的反擊,而是早有預謀的藉機而上。
就算喬琰並沒有將自己在長安朝堂上的待遇提拔到劍履上殿,也就算她並沒有在原本的列侯爵位之上去爭取什麼封王的待遇,也並不能改變一個事實——
她已不是當年荀彧初投長安之時的大司馬了。
大漢衰微,喬氏日盛。
就此滋生的取而代之野心不難理解。
天下動亂,大司馬治下獨安。
有那一句“豪傑之當天命者,未始有天下之分也”橫空出世,同樣不難解釋。
可理解是一回事,能接受是另外的一回事。
荀彧垂眸看著被喬琰推到他面前的茶湯。
茶水清冽,幾乎不見茶葉渣滓。
世人皆知大司馬喜好清茶、烈酒、奶茶,今日以茶會客,正是接待君子之道。
他開口問道:“若是以這天下民眾之中的一員相問如何?”
喬琰回道:“今天下餓狼守庖廚,飢虎牧牢豚,於是有禍亂並起之事,白骨露野之景。去歲洛陽旱疫二災中你已有所見聞,雖有我等盡心竭力,然上有貴胄門閥盤根錯節,劉姓宗室劃地為治,下有塢堡高牆廕庇強弩,隱戶私兵結隊成群,以致餓狼飢虎實難杜絕。敢問文若,以何治之?”
這依然是丟擲了一個問題來對他做出回應。
但這遠比上一個問題難回答得多。
“餓狼守庖廚,飢虎牧牢豚”之言,對於方今的時局恰是最合適的比喻。
那些本已掌握了這社會之中絕大部分財富的存在,卻還在以最為貪狡的胃口意圖侵佔更多的
土地,庖廚之中的牢豚還未出鍋便已先一步被他們所分吃,留下的民眾能品嚐到的也不過是殘羹冷炙和餘下的骨頭而已,甚至還要被逼迫著豢養牲畜,捕獵尋食,耕作得糧。
到了天災大疫之年,他們又變成了那些餓狼充飢的食物,又或者是渡河之間的墊腳石。
以何治之?
像是陳群等人所框定的法令秩序固然對於五刑有了更為嚴格的劃分,但若是無人先一步對著這樣的存在做出狀告,他們也顯然還能保持著先前的安穩度日,根本不會站在被審判的位置上。
除非……
沒等荀彧做出一個答覆,喬琰已先一步說了下去,“天象有變之前我曾經和你說過一句話,我說無論要冒著不知多少人的指摘和反對,也必須先將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