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琅停在原處,同樣望著那道魂牽夢繞、站在冬日暖陽中的清瘦身影。
直至此刻,顛沛流離了一路的心方終於落回安穩之處。
他終於見到了他,不必再重複上一世的錯誤。
衛瑾瑜短暫怔愣之後,視線落到謝琅雙手與雙腳所佩戴的沉重鎖銬上,問:“為何要回來?”
謝琅目光一錯不錯望著眼前人,露出一抹溫柔笑意:“我怕一旦離開,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
衛瑾瑜又是一愣,半晌,淡淡道:“不見又如何,自投羅網,值得麼?”
“值得。”
謝琅沒有絲毫猶疑答。
說完,他抬目,望著位於院落偏僻處的那間值房,喉頭滾了滾,道:“你問我值不值得,我也要問你,為了我這樣一個蠢人,讓自己待在這樣的地方,值得麼?”
“你總說對我毫無情意,既無情意,為何要冒著性命之危放我出城?既無情意,為何要為我賭上自己辛苦拼搏來的前程?既無情意,為何要將那團雪蠶絲藏在紫玉之中,而不是揭發我?”
“瑾瑜,我錯了,大錯特錯。”
“我現在只恨我眼瞎心盲,不知珍惜,白白錯過了那麼多的時光。”
謝琅目中漸漸泛起水澤。
除了那一日兩人在暗夜裡相擁,這人撫摸他背上傷痕時落下的那滴滾燙,衛瑾瑜鮮少在謝琅眼中看到眼淚這種東西。
早在那夜揮刀斬斷鎖枷、關上城門那一刻,他已經決定和過去的一切做個了斷,包括謝琅這個人。
他已經對得起自己的心,以後前路如何,但憑天命,盡人事,就算最終真的無法血刃所有仇人,他這一生,也算任性過一次,為自己活過一次,日後入了黃泉,不至於太遺憾。
他沒有想到,謝琅會回來,會再次出現在他面前。
甚至未曾想過,他們這一生,還會有交集。
千般滋味自心頭翻滾而過,衛瑾瑜最終冷漠道:“我說了,我救你,只是因為當日國子監審訊堂中,你救過我一命,我不喜歡欠旁人東西,包括你。”
“我不信。”
謝琅決然道。
“你當真欠我這條命麼?”
“那回校場比試,我性命垂危,命懸一線,你將那碗藥喂進我口中時,已經還了我一命。過去那麼多年月,我就是因為輕信了太多這樣的話,才會被豬油蒙了心,一錯再錯。”
“你我之間,若真要細論細算,也當是我欠你一條命才對。”
謝琅顫抖著,從懷中掏出一樣鮮少在人前顯露的物什,含著萬千苦澀與悲痛,道:“你我之間種種,應有此物為證。”
那是一塊表面已經有些陳舊泛黃的羊脂玉佩,呈圓環狀,佩身上有一道細細的裂紋,可見年歲之久。
玉佩是十二歲第一次領兵出征那年,大哥交到他手中。他素來不愛佩戴這些身外之物,便胡亂塞進了懷中,不料關鍵時刻,竟為
他擋了北梁人一支暗箭。玉身裂紋,因此而出。
只是已經損毀的玉,到底不宜再佩戴在身上,他便一直貼身存放在懷中,從北郡帶來了上京。
他從未想到,在被他遺忘的前世記憶碎片裡,這塊業已損毀的祖傳玉佩,竟佔據著那般重要的分量。更不知道,在那條暗無天日彷彿永遠走不到盡頭的密道里,他曾將此物作為一份生死承諾贈與一人手中。
衛瑾瑜隱在袖中的手,再也控制不住輕輕顫抖了下。
少年郎雪色衣袖被風吹得揚起。謝琅拖著鐐銬,走近了一些,手指緊攥著那塊玉佩,目中水澤緩緩流出,問:“瑾瑜,你當真不識得此物,也不記得前世種種了麼?”
天空青碧如洗,晴陽正好,衛瑾瑜卻感覺有雷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