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媽咪不一樣,其他的絕大多數胰腺癌患者,都無緣靶向藥和重質子放療這種全程自費的專案。
他們,要麼溺死在傳統化療的痛苦中;要麼聚攏手頭僅有的一絲金錢和資源,削尖腦袋鑽進臨床試驗。哪怕只能進入使用傳統的、毫無希望的治療方法來使病人苟延殘喘的對照組。
因為對照組也會承擔患者的一切治療費用,讓他們能夠相對舒適的續命,懷揣一絲希望迎來治癒,或者死亡。
對照組中的患者,是試驗中的背景板,是紅花旁的綠葉。他們的壽命越短,便越能襯托試驗組中全新療法的效力。沒人真正關心他們。
所以,我的目光理所應當地聚焦到了試驗組的患者上。
試驗組招募60人,報名1200人。
死亡終末期患者的強烈求生慾望,導致我和同事們無以復加的工作量。
在篩選被試的那段時間裡,我們絕大多數時間都聚在一起,把一份份病例翻了又翻,看了又看,試圖篩選出同tcR-t療法最匹配的人選。
癌症病人的病歷資料,向來沒有薄的。我翻閱它們,像在讀一本本人生之書,開篇光怪陸離,結局千篇一律。
漸漸地,我開始恐慌,開始焦慮,開始產生生理性不適,看見A4紙尖銳的直角便開始犯惡心,夜夜做同樣的夢:
媽咪溺死在淡黃色的組織液裡,瘤子衝破她的面板,把她完美的軀體毀得面目全非。
我終於怕了。我怕這世上果真有金錢解決不了的事,怕她等不到tcR-t的神力被論證,並在她身體裡起效。
於是,我數日沒閤眼,火速篩選好人選,遞交給倫理審查機構,絲毫不帶喘息地把試驗往下一個階段推進。
但中途被人打斷了。
有人想加塞,還指定要塞進試驗組裡去。
tcR-t的名聲打得很響,二期臨床還沒開始就不斷有人打聽三期臨床的訊息,在這個時候企圖用如此強硬的方式塞人進來,怕是能量不小。
果然,從中作梗的不是個小人物。那人叫王峰,諾奇生物的長久合作伙伴,在基因編輯領域名頭很大,曾在tcR-t療法的研發過程中擔任顧問。
王峰想要塞進的患者是他學生的母親,身世比我媽咪還要悲慘一些。她在經歷car-t療法後,淋巴b細胞白血病有所緩解,但又迅速患上胰腺癌,全身擴散。
car-t療法並不便宜,一個普通家庭想要用上,必然是要傾家蕩產的。可結果卻不怎麼好,這很令人心痛。
即便基因突變導致他類癌症本就是car-t療法的風險之一,但這結局著實令人唏噓。
於是,我心軟了,我同意把這個有點讓人同情的學生的母親塞進試驗組,即使她的身體條件並不特別適合tcR-t。
她還是會死的,但我允許她懷揣最後的希望放手一搏。
很快,我剔除掉試驗組名單中身體條件評分最低的一位患者,把人為加塞後的名單遞了出去。
之後,試驗一切順利,直到我的夢成真。
我媽咪果真死在了淡黃色的組織液裡,同其他59位患者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