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的廂房陳設簡單,桌子上僅放了一隻燭臺,蘇鸞兒挑了挑燈芯,那燭火便燒得旺了些。
雖則如此,到底勢單力薄,不能與王府的連枝燈相比,映照不出白晝的氣勢來,房內還是昏黃一片。
蘇鸞兒坐在燈下,長安城輿圖平鋪在桌面上,執筆圈出自己今日跑過的醫館。
離開王府後,在客棧安頓下,她便辭了車伕,未曾歇上半刻又去問了多家醫館,想暫時找一家醫館坐診,待安穩下來再置辦別的事情。可惜小醫館多是私家經營,自給自足,用不到外人,大醫館又顧慮她名不見經傳,不知她醫術深淺,也不肯給她明確答覆,只說要再考慮考慮。
明日,還得繼續跑跑餘下的醫館,她現如今最熟悉的就是長安城了,在這裡謀生,於她而言,或許還容易些。
她拿出過所看了看,就著燭火點燃,靜靜地瞧著那火苗在手中放肆地跳動,一寸一寸如決堤水將手中物吞噬成灰。
總不能這般灰溜溜的回鄉。
又拿出休書,朝燭火湊近了去。
湊的越近,那入木三分的白紙黑字便越發清楚,囂張地刺著她眼睛。
聘定此婦,萬千悔恨。
萬千悔恨,萬千悔恨……
黎燁竟如此後悔娶了她呀。
她定下目光,深深看著滿紙的指責、控訴、悔恨,和決絕,眼睛被刺得生疼,卻是一滴淚也沒有。
良久,她吹滅燭火,完好無損地收起休書,睡下了。
明日還要為生計奔走,她得養足精神。
歇至夜半,忽聞一陣急促的拍門聲,便聽客棧大堂裡有人說話。
蘇鸞兒雖早早閉著眼躺到了榻上,卻沒有絲毫睡意,此刻聽見那腳步聲朝自己房間來了,警覺地穿衣起身,握緊銀針藏在掌心,便聽噹噹叩門聲。
“蘇大夫,有人找。”是店家的聲音。
蘇鸞兒沒有開門,只是問:“何事?”
另一人急切道:“蘇大夫,我是國醫堂來的,有一嬰孩兒肚子痛的要命,求到了我們那裡,坐堂的大夫都不在,掌櫃說您住的近些,想叫您去幫忙看看?”
蘇鸞兒白日裡的確在國醫堂留下了所住客棧名字,忙開啟門,見來人確是國醫堂的一個藥郎,未敢多耽擱,急急隨他去了。
剛踏進門,就聽一個婦人焦急又透著驚喜的聲音:“蘇大夫,你怎麼來了!”
竟是以前義診時看過的一個病人,還曾熱心為她牽紅線,想要和她做妯娌。
“蘇大夫,有你在我就放心了!”婦人瞭解蘇鸞兒診病的習慣,不待相問便主動說起嬰孩兒的病況來。
蘇鸞兒一面聽著,一面掰開嬰孩兒的嘴看舌苔,又摸摸手心手背,問了些近來飲食,聽婦人說吃過柿子,心中已有主意,念及嬰孩兒只有三歲大,並未開藥,只是行針紮在嬰孩兒四縫穴上,擠出許多黃色的黏液,待見了血才罷休。
那嬰孩兒被扎的手痛,自是哇哇哭個不停,等去了針,蘇鸞兒又在他小腹幾個穴位按摩了會兒,不多時便聽撲騰騰一串氣排了出來,燻得整個屋子都臭烘烘的,嬰孩兒卻不哭了。
“回去拿柿蒂煎湯,給他喝上兩日。”蘇鸞兒交待道。
婦人連連應好,千恩萬謝,又問:“蘇大夫,下個月慈濟坊義診還照常嗎?我想帶婆母去看病。”
蘇鸞兒頓了頓,面色平靜地說道:“我也不知。”
那婦人奇道:“您不去坐診了?”
蘇鸞兒點頭,“不去了。”
“為什麼呀?”婦人惋惜地問,見蘇鸞兒不答,也沒再多話,又恩謝一番離了國醫堂。
“你就是慈濟坊義診的蘇大夫?”國醫堂的掌櫃打量著蘇鸞兒,實在想不到如此年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