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輕要洗手,邢剪去井邊打了半桶水,對著他的手沖洗,稀稀拉拉的水聲從他的指縫裡流出去,砸在地上濺起泥水。
“洗不乾淨,我去河邊洗。”陳子輕摳著依然很髒的指甲說。
“差不多就行了。”邢剪放下桶,“你又不吃手。”
陳子輕說:“那我總要吃飯。”
“你不是用筷子吃嗎,難道你用手抓?”
乍一聽很有道理,讓人無力反駁。
陳子輕張張嘴,突然靈光一閃:“你要吃我的手啊,我不洗乾淨,你吃了會鬧肚子。”
可算是被他揪到能說的點,站上了高處。
邢剪把靈堂裡新紮的童男童女紙人搬出來,用大徒弟備在屋簷下的材料給紙人畫腮紅:“那就讓師傅鬧肚子。”
陳子輕:“……”他扶著沒眼睛的紙人說,“晚點去河邊吧,我們順便在那裡洗個澡。”
邢剪的目光瞬間就熱了起來:“帶上豬油?”
陳子輕一言難盡道:“師傅,河邊挺多人洗澡的,我們做不了。”
“夜一深就沒人了。”邢剪說著就把筆一丟,轉身去看私用的豬油還夠不夠。
陳子輕唉了一聲:“河裡可以嗎,萬一有蟲子爬到我,”
邢剪嗓音繃低:“想什麼呢,滿滿的一點縫都沒有,蟲子怎麼爬進去!”
陳子輕抽抽嘴,說的也是呢。
下戌時,在河邊乘涼洗澡的人陸續回家,四下無人,蛐蛐跟青蛙叫個不停。
這河雖然跟吃水江沒法比,但水清澈,到處都是漂亮的鵝卵石,河的周圍長了茂密的草木,多數耷拉下去在水面投著暗影,晚上猛一看像有人蹲在那裡。
陳子輕沒沿著河邊往裡走,他就從前面一處小徑下去,把盆一放,脫了衣褲下水。
河水泛著不冰人的涼意,陳子輕把束起來的那撮頭髮解了,整個散下來,感覺一天悶到晚的頭皮都發出了舒服的嘆聲。
頭髮長就算了,還不能天天洗,洗完很難幹,髮量太多了,人人都有一頭濃密的長髮。
陳子輕搓搓胸口跟脖子, 巨大的水花砸到他背上, 他回頭,邢剪跳下來游出去一段,身形幾乎隱於水下,黑乎乎的很大一條,好似水怪,驚得水邊青蛙都蹦走了。
有隻貓頭鷹蹲在樹上,陳子輕冷不丁地看到它,嚇了一跳,忙朝快遊過河中間的男人喊:“邢剪,你別遊遠了。”
邢剪從水下伸出頭,抹了把滴答滾落的水珠,掉頭去找粘人的小徒弟,他在拉近距離後就不遊了,仰浮著大笑道:“昭兒!”
呼喚間揚手丟擲一物。
是個田螺,就落在陳子輕面前,他若有似無地嘖了一聲,邢剪不是水怪,是魚,彷彿就該生活在水裡,無拘無束自由不羈。
陳子輕用腳在淤泥裡摩挲著找到田螺,下潛撿起來,拋還給邢剪。
兩人幼稚地互拋了會,邢剪帶著陳子輕游到邊上,夠到盆裡的香胰子在手掌裡搓搓,搓出泡沫道:“把胳膊伸過來。”
陳子輕伸出一條胳膊,溼淋淋的披著月影,邢剪解開他小臂的布條,“啪”地搭在盆口,雙手攏上他手腕,一寸寸地轉著圈揉搓,一冷滑一熱糙,他被兩種觸感刺激得汗毛豎立:“師傅,假肢能泡水嗎?”
“不能就不用了,換回原來的。”邢剪一路揉搓上去,到他咯吱窩,他怕癢地夾緊那幾根手指,沒用,還是被搓了一邊。
沒一會,陳子輕的胳膊腿皮肉都紅了,火辣辣的,他望著頭頂的月亮,自言自語地冒出一句:“好像給豬刷毛,刷完就能宰了。”
正在給他搓背的邢剪一僵,氣道:“師傅是頭一次給你洗澡!”
陳子輕錯愕,頭一次啊,原主小時候沒給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