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琇被自己的話給驚得一激靈,頓了頓才道,「他親媽也是妓女,他也是妓女的兒子……他現在讓那對母子好過一點,是不是,在他心裡,他童年裡艱難的媽媽和他,受的苦難好像就能少一點?他是在……是在在尋找對童年傷痛的……內心補償!」
此時,秦定邦也被點醒了。
要是這個說法成立,好多屈以申身上的神秘,就都有解釋了。
別人搞不到橡膠原料時,屈以申能搞到;他的生意和東南亞往來密切;他是最早一批參加商統會的「中國人」,對於被叫做「漢奸」無甚所謂;他一直神神秘秘的,像離群索居一樣……還有,秦定邦是在日本人開的餐館裡遇到的他,像這種極致的私隱,竟然是被別人怒吼著罵出來的。這樣看來,知道他身份的人,還大有人在。
如果真如梁琇猜想的,那這個屈以申,可真是上海灘上一份獨特的存在了。
可嘆啊!
這蘇州河兩岸的每一座樓宇裡,每一條街道上,看似東方的,貌似西方的,西裝革履的,破衣爛衫的,春風得意的,愁容滿面的,一張張不同皮囊之下所掩藏的真實,又有誰會猜到究竟有多麼驚世駭俗。
兩人相視而坐,良久無言。
接下來的幾個月,秦定邦和梁琇各有各的忙。一個忙公司忙出貨,一個忙著「太太外交」,蒐集各種訊息。
這天晚上吃完飯,二人坐在餐桌旁聊天。天已經不暖和了,秦定邦一摸梁琇的手,很涼,他正想著家裡的壁爐,再過幾天就該啟用了,梁琇倒了一杯茶放到他面前,「朱太太約我明天去喝下午茶,我明兒個去見見她。」
秦定邦剛拿起茶杯,聽她一說,手頓了一下,「朱太太?」
「對,孟太太介紹認識的,朱臨滄的太太。」梁琇咬了咬嘴唇,「說朱臨滄是偽政府一個不算小的官。」
秦定邦面色有點沉,「和這些人交往,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暫時看,她就是個官太太,上過新式學堂,也算識文斷字。男人投了偽,她不像是很情願的樣子,就這樣表面風光背地難受地過著,成天提心弔膽的。」梁琇回憶著和朱太太並不多的交往,把對此人的印象和感受,跟秦定邦大致描述了一番。
秦定邦喝了口茶,「去哪家喝茶?」
「海上浪漫,三馬路上,離跑馬廳近。」
「行,我派人送你,早去早回。」
「好。」
第二天下午,等梁琇進了海上浪漫咖啡廳時,朱太太已經先到了。
這是一位頗有幾分雍容的中年女人,衣著入時,微胖,一副笑模樣,眼珠子很活。一見梁琇進門,便連忙起身相迎。
等兩人都坐定,點好了咖啡,朱太太熱情地談過今天的天氣、誇過梁琇的氣色,尋著話茬便開了腔,「秦太太,真得感謝上次孟太太攢的那個麻將局,我一見秦太太你啊,就覺得投緣。你別看好些太太的男人身居高位,其實不少都沒念過什麼書。那說話呀,真是說不到一起去。哪像秦太太,北平名牌大學的,學貫中西,談吐不凡,和秦太太交往,就是讓人舒服。」
朱太太可能是浙江人,說話時帶了點浙江口音,和梁琇的爺爺說話有點相像。但梁琇生長在北平,能聽出浙江口音,卻不會說。
不過梁琇並沒有跟朱太太透露那些過往,她不想因此暴露太多。
「看朱太太說的。」梁琇抿了一口咖啡,「朱太太快人快語,和朱太太交往,也讓人覺得輕鬆又自然。」
朱太太眼睛笑得彎成了一條線,似是隨意問道,「秦先生現在……還忙吧?」
「是,挺忙的。」梁琇微笑著點了點頭。
朱太太嘖嘖稱讚道,「秦家是上海的名門,現在這上海灘,誰還不知道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