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笑卻捧著雪人抬起頭來,不好意思地出了聲:「娘娘,是我。」
皇后自是問他在做什麼,冬夜裡冷,怎麼還不回宮去。
林笑卻說他堆了一個雪人,小小的,巴掌大,不會著涼。
他知道自己身體不好,大的雪人要堆好久,就堆一個小小的解解饞。梅林這裡梅花香,梅花瓣上落下的雪堆成的雪人也香,這樣他掌心的小不點,就完全不會輸給別的大雪人了。
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他的小不點雪人既沾了雪白,又帶了梅香,是他心中最好最好的雪人。
皇后聽了,不知為何鼻頭微酸,竟有種落淚的衝動。
他走過去,蹲下來,給林笑卻堆了一個大大的雪人。
他說給他的小雪人堆一個大夥伴,這樣就不孤單。
林笑卻聽了,紅腫著手,將小雪人放在了大雪人的身邊作伴。
楚詞招捧起林笑卻的手,想要溫暖他,可楚詞招自己的手亦是那般冰涼。
成年楚詞招捧著少年林笑卻的雙手,冰冷紅腫裡漸漸生出溫暖。
林笑卻抬眸望楚詞招,睜著清凌凌的眼眸問娘娘怎麼對他那樣好,竟願意陪他一起胡鬧。
楚詞招說他年少時也做過很多胡鬧的夢,比玩雪更出格的夢。
林笑卻問後來呢。
楚詞招怔了會兒,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後來本宮就夢醒了。」
楚詞招牽著林笑卻站起來,把他領回了永安宮,囑咐下人們給他擦藥取暖。
翌日,楚詞招讓人好好看著一大一小兩雪人,不準人毀壞。
可後來春天來了,雪也化了。
他再去時,只能看到一灘汙跡。
春光裡,太子親吻了林笑卻,皇后自此離林笑卻便遠了。心中翻湧,面上冷清,故作不滿,實則在意得快要剋制不住。
楚詞招年少時太多太多的夢,想上戰場當一個將軍,或居廟堂之高為生民立命,想去山林裡隱居著書立說,或就在鬧市裡中隱隱於市,去捕魚當一個漁民,去做一個農夫,或練武成為遊俠,走遍這天下,踏過江河萬裡。
這些不切實際的夢在成為太子妃後便頃刻散碎,幾乎所有人對他的期望只凝成了一個生兒育女。為太子生下孩子,為皇室增添子嗣,便是他的功他的榮耀,賢良淑德是他的前路,他只能走上這條路,踩在紛繁絢爛的夢境碎片上,一直走到暗不見底的深處。
可一條路走到黑,是人都會怕。他也不例外。
他望著林笑卻,他既害怕自己對林笑卻的感情,又珍惜這份感情。嫉妒、在意、輾轉反側的痛苦、渴求、妄想……這份見不得人的情意裡,他感到自己是一個活人,而不是被華服套在籠子裡的鳥。
場下的馬都跑遠了,廣袤的狩獵場只能看見遠去的背影。林笑卻心中微微失落,他也想騎馬遠去,自在灑脫,蒼穹之下大地之上,奔騰不息。
他收回目光,漸漸注意到了皇后的凝視,側過頭去望,又只見皇后盯著手中的茶。
他能看到皇后的指尖觸碰著茶杯的杯壁,指如削蔥根端著青瓷杯,似一幅水墨丹青畫。
林笑卻不敢多看,越過皇后驀然注意到在皇帝的席位旁跪著一個人。
他見過那人。一樣的面具,一樣如同白玉雕琢的手指。
皇帝身形高大,那人跪在皇帝席位稍後處,被蕭倦全然遮擋,從林笑卻的視角望不見。直到蕭倦離去,林笑卻側過頭來,這才發現了他。
他這次的穿著符合禮儀,沒有如那日般,只適合閨中私密時刻,無法示人。
林笑卻見了他,不知為何有些挪不開目光。
他是蕭倦的寵姬,或是暖床的奴隸,身上烙著蕭倦的印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