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體在哪。」趙歲歡俯下身來, 聲音緩緩,長長的青絲垂在他的手上, 竟好似是能夠感受到的。
「什、什麼屍體?」他渾濁的老眼四處飄著, 聲音也漸漸弱了下來。
「當然是我的屍體。」
她的聲音中似帶著一抹嘲弄的笑,趙閩懷的思緒一下子就被牽回了那日的景象。
他知曉這件事情的時候大火已經持續了不知多久, 待被撲滅,從中能夠看出兩具焦黑的屍體已實屬不易。
趙閩懷確實是不喜愛趙歲歡的, 卻還是在看清的那一刻腳下踉蹌。
這麼多年來, 他一直堅信自己的所作所為沒有錯誤, 可在那一瞬間, 他忽然茫然——
他是不是錯了?
當日的所見所聞印在他的腦海中久久揮散不去, 至今想起時都彷彿能夠聞到那股灰燼與焦臭。
屍體已經幾乎被火給烤化了去, 抬出來的時候哪怕下人再小心翼翼也在不停地從人體上掉下碎渣。
順著趙閩懷的眼神所向,趙歲歡很快便從他臥房的暗櫃中找到了一個罈子。
屍身早已保不住, 全都化成了灰。
趙歲歡雙手觸上冰冷的瓷罐,眼尾微微帶著紅,慎之又慎地捧出。
阿靈, 小姐這就接你回家。
趙閩懷僵硬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手微弱地一顫, 似是才反應過來方才她的烏髮是能夠觸控到的。
「……你、還活著?」他的聲音試探。
趙歲歡將瓷罐捧在手心,回過身來。
這一回趙閩懷看得真切。
她淡薄的影子落在地面, 也落進了他的眼中,暈染開了一抹極致酸楚的紅。
「你還活著……太好了,太好了……」他喜極而泣。
「趙大人將自己害死的女兒骨灰放在臥房中,每夜難道睡得安穩嗎?」趙歲歡語氣中有幾分疑惑,看著趙閩懷捂著臉痛哭,動作僵硬,「每日看著自己最討厭的女兒,難道就不難受嗎?」
「……不是這樣的,」趙閩懷拼命地想要解釋,但他又好似十分混亂,「是、是爹不對,是爹錯了……不,爹沒有錯。」
他似瘋了般。
「是你娘不好的!」他紅著眼惡狠狠地咒罵,「如若不是因為她在家中總限制著我,還上不了檯面,丟人現眼,我會這麼對她嗎?」
「所以這就是你與林氏串通一氣將娘毒死的理由嗎?」將這句猜測說出口後,趙歲歡竟是覺著不可置信地鬆了口氣。
曾在地牢時,趙笙笙說漏嘴了一些話。
這個猜想便盤旋在她的腦海已久。
「因為她不計辛勞,陪你度過了漫長難熬的艱苦,用陪嫁撐起了你那搖搖欲墜的趙家,到頭來,這些卻都成了你向她下手的理由。」
何其可悲。
趙閩懷並沒有給出一個準確的答覆,可在趙歲歡看清了他不顯眼的躲閃後,已明瞭了一切。
「不是我……」趙閩懷頹靡地癱軟在床上,又開始咳嗽起來,乾嘔不止,「不是我……但是她活該的,是林氏做的,和我沒有關係……沒有……」
「趙閩懷,你真是令我噁心,」趙歲歡最後一次正眼看向自己所謂的「父親」,看著他從往日的翩翩公子,逐步被名利腐蝕,到如今的油燈枯竭,「你心心所念的趙家,最終什麼都不會剩下。」
她會將這個已經被腐蝕爛了的骯髒地盤,連根拔起。
聽到這句話後,趙閩懷的眼中終於閃過了一瞬清明,他怔怔地去問:「你什麼意思?」
但屋內死寂,餘冷風肆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