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皇兄的。」穎安郡主半低著頭,輕聲說道。
周玘眼角泛上一絲淡笑,「聖上定也要問過郡主的意思才有決斷,郡主不必顧慮,直說便好。」
穎安郡主仍是猶猶豫豫,試探地說:「可是皇兄讓我跟你回家來,我今天再回宮去,怕他說我……」
「依臣之見,郡主還是早日棄了這樁惡緣,明日上元節,好好玩樂,郡主不必憂慮,聖上那裡,臣自去交待。」
穎安郡主這才鬆口,應句好,仍是沒有看他,問:「你會娶那位凌兒姑娘嗎?」
周玘不答話,寫和離書去了。
他端端正正坐在書案後,執筆寫字,穎安郡主走近了幾步,問:「你娶了我,那位凌兒姑娘沒有怪你嗎?」
周玘筆下未停,沒有一點兒反應。
「她要是怪你的話,還會願意嫁給你嗎?」穎安郡主散了不甘心之後,唯剩對故事的好奇。
周玘始終不語,和離書寫定,簽字按印,交給穎安郡主,「願郡主今後常喜樂,無憂無愁。」
穎安郡主笑了笑,也在和離書上簽字按印,而後收起來,臨出門時回過頭問他:「你寧願坐牢也要和離,是為了那位凌兒姑娘?」
可他現在這模樣,不知那位凌兒姑娘還會不會喜歡他。
「不是,臣不想再耽誤郡主年華,也不想再壓抑自己。」周玘溫和卻沉重地說。
穎安郡主「哦」了聲,「你不要怪皇兄,他只是怕我受委屈……」
「是臣有錯在先,不敢怨聖上。」周玘說道。
「那我就走了。」穎安郡主本來轉過了頭,卻沒有抬步,站在原地想了會兒,又回過頭對周玘道:「我不是故意把你變成這樣子的,那位凌兒姑娘若因此嫌棄你,你也不要難過,你是皇兄最看重的人,前程無限,定還會有許多人家願意和你結親,你,你別再執拗就是了。」
聽來有些愧疚,還有些垂憐。
周玘方才照過鏡子,知道自己如今便說是一副鬼相也不為過,難怪穎安郡主不敢看他,還愧疚將他折磨至此。
「謝郡主關心。」周玘作揖,與她告別。
送走穎安郡主,周玘再看鏡中自己,雙目無神,面如枯柴,但他知道凌兒不會嫌棄他。
凌兒第一次見他時,他比現在還頹靡。
十歲那年,療愈心疾的藥副作用太大,吃什麼吐什麼,他連苦膽水兒都吐出來了,瘦的沒了人樣。藥太苦,雙親也常常為他的藥錢愁眉不展,兩位哥哥因此也得節衣縮食,一家人因為他都不舒心。
他第一次生出了此殘生的念頭。
所以在一個夏夜,他離家出走了,躲到了離家不遠的一處廢棄宅子裡頭,這老宅子經年失修,又經風吹雨打,早已坍塌,平常無人靠近。
他抱著必死的決心縮在一個陰暗的角落裡,一眨不眨望著外頭的月光。
忽瞥見一個小東西闖了進來,撲到他身旁嗅啊嗅。
他已無生念,自然也不懼怕,一動不動由著那小東西嗅他。
「球球?」
少女銀鈴般滿是朝氣的聲音遞進來,緊接著,火摺子燃起,一張明亮的面龐出現在周玘眼前。
她身後披著月輝,面容在火光的映照下,粉雕玉琢,清泠泠的眼睛裡冒著溫暖的光。
周玘看著她,眨了眨眼。
「你為什麼在這裡?」當時只有七歲的凌兒盯著他看了許久,約是在確定他不是惡鬼而是人的時候,開口問他話。
他不回答,凌兒走了過來,挨著他坐下,將那隻小小的獅子狗抱在懷中。
「你不回家麼?」凌兒問他,「我怎麼沒見過你,你家住哪裡?」
因為心疾,他不能和尋常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