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不是也曾一起在燈下讀書,一起談古論今針砭時弊,疲累之時又笑鬧在一起?
應當是的,她策論行文的思維邏輯和周家三郎的文章很像,若非長久相伴切磋,怎會形成這等默契?
他的妻策論都寫得,怎會不懂如何註解《竹書紀》?
她只是不喜與他討論罷了。
想來真是可笑,她為褚家婦兩年,他這個夫君竟從不知她善騎射、精詩書,若非賀震陰差陽錯求到他這裡幫忙,他恐怕至今都以為,他的妻小門小戶、市井商人、才疏學淺。
然他知道的、瞭解的,只不過冰山一角而已。
他的妻從不曾主動敞開心扉,讓他走進去,從不肯讓他看見她耀如明珠、燦燦奪目的一面。
就像鳳凰擇木而棲,美玉擇主而適,他不是那棵木,不是那個主,她便將自己裹進塵泥,寂寂無聞。
她是皎皎明月,只無心照他分毫罷了。
太極殿上一片議論之聲,褚昉卻自始至終沉默,引得聖上注目看了良久,終於忍不住詢問他的看法。
陸敏之是褚昉的岳丈,兩家雖是姻親卻不怎麼來往,這在朝中並不是什麼秘密。且旁人不知,聖上是知道的,當初陸家受牽連入獄,聖上有意看在褚昉的面子上從輕發落,是褚昉請求聖上秉公處置,無須顧及他的顏面。好在經查探,陸敏之倒沒替魏王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加上他捐巨資贖罪,這事便算翻過去了。
而今褚昉面色凝重,一言不發,怕是對此計有顧慮。
聽聞聖上問話,褚昉思緒回籠,稟道:「此計確實可行,但有兩個隱患,其一,臨時僱傭胡兵雖省時省力,但組·織渙散,凝·聚·力差,不易統率指揮;其二,募資一事,說來容易,但攸關切身利益,恐難施行。」
聖上看向陸敏之,等他的答覆。
陸敏之道:「安國公所慮,卑職也已慮及,西域小·國·林立,地狹物缺,養不起常備軍,故其武備皆由僱·傭·軍組成,戰時則來,戰畢則去,乃是其小·國·特·色,西域僱·傭·軍以勇武善戰聞名,自有頭領統率,咱們出錢,他們出力,目的達到他們才有錢賺,至於過程為何,倒不須咱們多加思慮。至於募資一事,卑職外家常於絲道奔走,在商賈界頗有名望,倒可助力一二。」
褚昉早該想到陸鳶怎會慮不到這一點,她是商人,穿山越海,踏過黃沙,對西域風情自是瞭如指掌,強於他未曾去過西疆卻在這裡紙上談兵。
褚昉不再說話,其他朝臣也無異議,聖上遂採納陸敏之計謀,要他在三日內辦妥募資一事,朝廷會再派遣一位將軍西去接應。
褚昉主動請命,聖上想他畢竟是陸家的女婿,呼叫軍資方面更便於行事,遂應允了。
出得皇城,陸敏之笑呵呵叫住褚昉:「賢婿,西疆寒冷,我今日就叫阿鳶回去,給你做幾身上好的裘衣。」
褚昉沒有言語,逕自往前走去。
他不想見她。
陸敏之早習慣了褚昉的冷待,跟上去說:「當初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阿鳶沒錯,她嫁你這幾年,你當也看出來了,她是個好姑娘,想跟你好好過日子,你就別再怪她了。」
褚昉唇角勾出冰冷的弧度,她想跟他好好過日子?哼,真是可笑!
走出幾步,忽又頓住。
陸敏之是什麼意思?讓他不要再怪陸氏?陸家一直覺得他在責怪陸氏?
她也這樣認為麼?
···
陸敏之一回去就跟陸鳶說了這個好訊息,叫她快去準備,三日後,褚昉就會領一小隊精騎出發,他們的物資必須跟上。
「若這次功成,你爹爹我至少官升三品,重回戶部也不是沒有可能。」陸敏之眉飛色舞,哈哈大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