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從馮仙悅病情惡化程度來看,她並不合適轉出重症監護室。
但她執意強求,馮志遠和醫生拗不過,只好無奈地答應。除此之外,她還明確拒絕了深度治療和祝慶那邊提供的方案。
當然,這些,都是瞞著唐錦心他們的。
就像現在,哪怕半邊身子麻木刺痛,視力也變弱看不清,她依舊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安靜地躺著,聽唐錦心和董小胖,你一句我一句絮叨著她缺席的日子裡發生的事。
聽到有趣的,她會逼著淹沒在疲倦和無力感裡的自己清醒,簡單做些表情或發出笑聲來回應他們。
她自詡完美的表演,落在父親滿是心疼的眼中,卻漏洞百出。
“糖糖,小胖,五點半了,你們去吃晚飯吧,讓仙仙休息休息,一會兒好去做檢查。”
接過馮志遠話茬,馮仙悅虛弱地道:“糖糖,我想吃正源巷尾那家的芋泥千層,你們記得給我帶一塊回來。”
為安他們的心,唐錦心饒是再沒胃口、再不願走,也得乖乖配合。她握了握馮仙悅那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手,斂眸藏好擔憂,故作輕鬆道:“好啊,霜糖山楂要不要來一份?”
“要!”
“我很快回來,你答應我,不許再做睡美人。”
唐錦心這話一出,馮仙悅不爭氣地眼淚又在眼眶打轉,她吸吸鼻子,翁聲翁氣地應好。
“趕緊滴!走啦!唐懟懟,你別總整這煽情戲,我眼睛再哭得腫成核桃了。”
董小胖調侃著,想打破這略顯沉重的氣氛。然而,他的話音剛落,胳膊肘就捱了唐錦心一拳。
兩人打鬧著離開不到一分鐘,馮仙悅便隨意找了個藉口支走父親。
豎起耳朵聽了又聽,待確認病房裡無旁人後,她徹底放棄了極力隱忍的念頭。
身體彷彿被千萬根針同時刺入,每一寸肌膚都在尖叫著疼痛。她艱難地挪動著四肢,試圖找到一個能夠稍微緩解這種劇痛的姿勢。可無論她如何努力,似乎都擺脫不了這股無盡的痛苦。
她伸出顫抖的手想去抓床欄杆,結果不僅撲了空,手指還因為過度的痙攣而被磕撞得生疼。
這點疼意,遠遠比不上從骨髓深處傳來的一波接一波的折磨,就像是一場無法醒來的噩夢,讓她感到無處可逃,無處可躲。
汗水從額頭滲出,混合著眼角的淚水,沿著鬢邊的頭髮緩緩流下,痛苦的呻吟衝破緊咬的牙關,低低沉沉地於房間迴響。
猜到女兒又暫時性失明的馮志遠,根本沒有離開房間。
此刻,他正站在離病床一米遠的位置,親眼目睹了馮仙悅的痛苦與掙扎。
心如刀絞又無能為力的他捂住嘴巴,努力抑制住嗚咽的聲音。
換作其他父親,這會兒應該去找醫生護士求幫助,或是抱住女兒告訴她別怕爸爸在,而他卻像被定住了一般,無法動彈,也不敢動彈。
他深知,自己能做的,就是像這樣默默地陪著就好,就好...
......
今天是夏敬方的生日,夏淺煜原打算帶著唐錦心一起去墓園祭拜,但見她心繫馮仙悅,姐倆又難捨難分,他不願打擾,便決定獨自前往。
擺上蘋果、蛋糕和一份患者感謝信後,他像小時候那樣盤著腿,坐在墓碑旁,安安靜靜地陪著夏敬方看了一場極美的日落。
當即將黯淡的夕陽餘暉穿透雲層掃過來時,他扭頭看向墓碑上的遺照,只覺父親的音容笑貌在記憶中愈發明朗,那些積壓在心底的思念頃刻間大爆發。
可是,他什麼都沒訴說,就那麼忍著、看著、想著。
直至太陽消失,夜色的陰影瀰漫整個墓園,他才緩緩起身,點燃一根菸叼在嘴裡,單手勾起外套半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