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準備趴在浮漂上,讓自己變得更醒目,但在這時,一絲陰涼從烏雲中灑落,淅淅瀝瀝砸入湧動的海洋。雨勢不算大,也不會阻攔我返回故鄉,但我看見岸上的行人匆匆跑過,碼頭上的工人船員也躲避起來,朦朧雨水像霧靄般橫亙在我與小鎮之間。
我沉默且疲憊的抱著浮漂繼續遊動,當我筋疲力竭的時候,我就死死勾著浮漂,隨莫測的洋流飄蕩著。也許命運女神從來不曾眷顧我,因為力盡的我停止擺動雙腿時,我感覺海岸正離自己愈來愈遠,即使隨後恢復踩水也沒讓距離拉近,離岸流不期而至,並將我推入深海。
希望在眼前消失使我幾欲昏厥,丟掉浮漂,激發殘存的氣力向海岸游去,但冰冷的洋流攫著我,將我拖入絕望的深淵……突然,「嘭」地一聲,我的後腦磕在什麼上,眼冒金星地沉入海底。我嗆了一大口水,謝天謝地的是疲憊讓我沒有因慌亂掙扎而繼續嗆水,我掙扎著浮出水面,看到險些將我敲昏的真兇——一隻飄蕩在茫茫海面的小船。
信念鼓舞著我的靈魂,我奮力向木船游去,扒在船沿喘息,然後一點點將沉重的身軀拔出海水,翻進木船。
小船輕輕搖晃著,洋流推湧下緩慢在原地打著轉。我暫時無暇理睬,癱在落下細雨的船艙裡,即使冰冷海風吹拂泡得慘白的面板浮現一層雞皮疙瘩也沒能使我爬起。
不知過去多久,我從艙底爬起,雨中的朦朧沿海小鎮又如我剛醒來時般遙遠,先前幾小時的努力白費了功夫。唯一的好訊息是我現在有了艘船,有了把槳。
我脫掉衣服,將手伸出船外擰掉海水,不讓它們貪婪的吸取我的體溫,穿回皺巴巴的衣服,我拿起船槳再次向海岸劃去。
木船沒有漏水,海面沒有升起漩渦,雨水沒有變成暴風雨。傍晚將近的黃昏,海面上的破碎烏雲裂開縫隙,黃昏下的卡茲吉爾鎮越發清晰地出現在面前。陳舊的風向標、尖塔、屋樑、煙囪、碼頭、橋樑、教堂全都一覽無餘,船底擱淺在淺灘,我放下船槳,邁上沙灘。
還有最令我高興的當地居民未因我的登陸而恐慌,當我和他們一樣普通、正常。先前經歷的一切似乎只是溺水的人產生的幻覺,不然為何我的衣服沒有一點血汙、泥土?
連綿陰雨中披著落日餘暉的我邁上街道,向著熟悉的方向走去。街邊的櫥窗倒映出我此刻的狼狽。我看著自己的倒影和櫥窗後的衣服,猶豫後步入商店,她們不會喜歡我這麼邋遢的回去,我也不希望如此狼狽的回到家中。我從櫥窗和衣架裡拿了一套乾淨衣物,一件灰色風衣和寬簷帽,將皺巴巴的破舊衣服丟進角落垃圾桶。
走出服裝店,我踩著積水的石板路,沿著街道,情緒在心中積累、鼓動。終於,那座不曾出現在記憶但使我魂牽夢繞的房屋出現在面前。窗戶裡亮著光芒,我側耳傾聽屋子裡的聲音,似乎聽見織布機的聲音與孩童的朗誦聲。
我停在門前,雨水沿著帽簷和灰風衣的衣擺滴落。此時的我居然有些緊張,唯恐推開那扇門後看見殘酷的真相,但最終,我還是抬起枯瘦的手掌。
叩叩叩——
輕輕敲響老舊房門,我等待片刻,沒有聽到房屋傳出聲音,於是又一次敲動房門。
叩叩叩——
死寂之中,我的不安正在滋生,只有雨水嘩啦落下的聲音裡我再次敲門。
叩叩叩——
然後,再也無法忍受等待的我邁步走進房屋。
我看見昏沉的房間裡油燈散發昏光,照耀著旁邊擺放的南瓜派。
看見相擁的母女側臥在床鋪上,安詳睡夢著。
港口是船隻的港灣,家是我的港灣。
我的心終於平靜下來。完成歸家之途的我摘下帽子,滴淌著積水,走到安詳睡著的母女面前,在床邊蹲下,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