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域來勢洶洶,二爺此去恐怕……」楚戎跟著祝子熹多年,可以說是他一手養大的,「殿下,求您救救祝家,救救二爺。燕暮寒差人往大都送了信,要想和談,天子親躬,皇子為質,聖上不喜祝家,此前本是想讓殿下去和談,二爺是為了您,才出此下策。」
入了秋之後,氣溫逐漸降下來,夜裡寒風簌簌,夏末的蟬鳴聲被落葉掩埋,行宮裡是一片森然的寂靜,靜得人心膽俱寒。
祝珩斜倚著床頭,織花繡錦的緯紗遮住了燭火,他眉眼間儘是錯落的陰翳:「天子親躬,皇子為質……你從何處得知此事?」
楚戎跪在地上,連磕了幾個頭:「是國公府的管家告訴奴的,他說二爺已進了祖宗祠堂,封名謝罪。」
封名,尚且存活於世的人提前將自己的名姓製作成牌位。
只有將死之人才會這樣做。
此去,祝子熹是抱了必死的決心。
「舅舅,糊塗啊……」
祝珩一時氣血上湧,咳得喘不上氣來,眼前昏黑,手腳麻木,竟是直接昏了過去。
「殿下!」
熱水一盆盆送進寢宮,老宮人浸透帕子,一遍遍擦著祝珩的眉心和手腳,一直擦了兩個時辰,換了五六次熱水,祝珩的身體才暖和過來,臉上有了血色。
又過了半刻鐘,祝珩悠悠轉醒。
楚戎和老宮人跪在榻前,神色緊張:「殿下,感覺怎麼樣了?」
「無礙。」祝珩費力地抬起手,蒼白的唇被咬出了一線血跡,「扶我起來更衣,本宮要回大都。」
「殿下,萬萬不可,您的身體——」
「照我說的去做。」
夜半,祝珩被扶上了馬車。
他穿著厚厚的大氅,這件衣服是祝子熹託人送過來的,用上好的白狐毛製成,是老國公親自獵來,給祝苑準備的陪嫁,後來祝苑入了宮,衣服便一直閒置下來了。
祝珩戴著兜帽,整個人被裹在大氅裡,厚重的絨毛襯得他的臉越發小,眉宇間浮著遮不住的病氣,卻有一股飲冰碎雪的鋒利感。
如若他並非生下來就病骨難醫,如若他並非天生異相,如若他沒有不祥之名……楚戎攥緊了韁繩,他曾不止一次聽祝子熹提起,六皇子天縱奇才,聰穎無雙,若非時運不濟,上天妒忌,該是南秦最最尊貴的小皇子,該成就一番宏圖偉業,該名留青史,萬人敬仰。
可如今,他連安穩度日都需要母族用命去換。
去和他的父皇博弈。
楚戎低下頭:「殿下,我們去國公府嗎?」
祝珩望著天邊的月,今日又是滿月了,以往的滿月,他都是和老和尚、明心一起過的,焚一爐香,煮一壺茶,在佛堂或談天或論道。
「不,去京郊明隱寺。」
楚戎怔住:「殿下……」
京郊明隱寺,是養大祝珩的地方。
「臨行之前,去見見故人。」祝珩閉了閉眼,放下車簾,將月色和詢問都擋在了車外。
山路顛簸,時不時有咳嗽聲馬車內傳出來,刻意壓低的聲音嘶啞,聽起來比正常的咳嗽聲還煎熬。
到明隱寺門口,楚戎想要去敲門,被祝珩攔住了。
祝珩下了車,靜靜地站在佛寺門口,他站得很靠裡,整個人幾乎貼在門上,全身都被寺門的屋簷遮住,在寺門方寸之地的蔭庇下,涼薄的月光落在身前,卻落不到他臉上。
就像以往的二十年一樣,這一道門幫他擋去了塵俗,擋住了謾罵與詆毀,給了他一處容身之所。
等了很久不見他動作,楚戎不解問道:「殿下不敲門嗎?」
「只是來看看,還是不打擾了吧。」夜裡風重,說話時嗆了風,祝珩捂著嘴咳了幾聲,快步往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