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燙的液體,總是被浸濕的長睫,以及那沒有半分生氣的瓷白臉龐,顧輕北每看一次,就覺得自己的心臟又多被凌遲一分。
只短短兩天時間而已,他幾乎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眼窩深陷,眼底布滿紅血絲,就連平日裡修整的乾乾淨淨的下顎也冒出了青茬,頹廢疲倦,哪裡還有半分往日裡清雋矜貴的樣子。
「顧輕北。」坐在沙發上的林梔突然開口,叫了他的名字。
此時,正在倒水的顧輕北手猛地一抖,幾滴開水濺落出來,將旁邊放著的檔案浸濕。升騰起來的熱意刺激了他的觸覺,顧輕北迴過神來,有些不敢置信。
這是這幾天裡小孩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激動和緊張的情緒佔據了他的胸腔,不由開始幻想著這是不是就代表著,小孩願意和他說話了?以至於他完全沒有意識到林梔是連名帶姓叫他的。
「我在。」他小心翼翼地轉身,儘量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不要太過激動而嚇到她。
林梔長睫低垂著,並沒有抬眸看他,白皙的近乎透明的五官在燈光下顯得冷漠又疏離:「我想離職。」
「什麼?」顧輕北懷疑他聽錯了,方才的情緒一掃而空,隨之而來的是害怕和憤怒。他生平第一次面對小孩的時候沒控制住情緒,「你剛才說什麼?」
現在是離職?那離職之後呢?是不是就打算離開他?!
一股巨大的恐慌和空虛感瞬間從心底竄起,顧輕北的胸腔劇烈地起伏著,眼底的情緒更是深不見底。
他站著,她坐著,此時坐在沙發上的林梔幾乎全部被他的身影籠罩住。他的情緒,她自然也能感覺到。
但她沒有任何辦法,她根本說服不了自己!
她嘗試過了,她真的嘗試過了……
和他在一起的幸福不是假的,他對她的愛意更不用懷疑,她不是沒想過就這樣過下去算了。或者找個理由幫他開脫,那是他母親的原因而已,和他沒有關係,他當時也還小,也並不知道這些事情。
……
可失去生命的是她父母啊!從小把她捧在手心,對她有求必應的血緣親人!
林梔做不到,她真的做不到!
這兩天她想了很多,忽地就覺得她這些年的堅持像個笑話一樣,頃刻間就沒有了任何意義。
原來她所以為的燈塔,所認為的天光,不過都是一個錯誤,一個騙局而已!
從始至終都沒有什麼善意的資助,有的只不過是一個犯錯了的商人想減輕一點自己的罪孽而已。
可笑的是,她竟然還靠著這點所謂的幻想沒日沒夜地激勵自己,去見他,去靠近他,哪怕只是遠遠地看著他都行。
十三年啊,時間好像確實挺長的。如果她的父母沒有去世的話,那麼現在她們又會在做什麼呢?
信念一旦崩塌,便沒有了再堅持下去的意義。
林梔又哭了,她抬手胡亂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抬眸對上顧輕北的瞳仁,刻意忽略了他眼底的心痛,清清冷冷地剛剛才的那句話又重複了一遍:「我不想在嘉海繼續上班了,我想離開嘉海。」
她一哭,顧輕北便慌了神,抬手幫她擦掉了眼睫處粘著的淚珠,聲音喑啞,瞬間沒了脾氣:「好,你不想上班就不上了,那就在家,或者我們出去旅遊好不好,你想去哪兒都行。」
林梔沒動,任由他摩挲著自己的臉頰。客廳的窗簾沒關,幾縷月光隔著玻璃窗灑了進來,落下他的鼻翼上,還有那她曾經親吻過無數次的薄唇上,清淺淡雅,薄薄的一層,有些虛幻。
林梔狠狠閉了閉眼,將心裡湧起的酸澀用力壓了下去,似在和他說,更像是在和自己說:「我想離開京城。」
顧輕北聞言一頓,手指停在她的臉頰旁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