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雨夾雜著冰雹,快意地打在老皇帝的頭顱上。
長安城的百姓跪地歡呼,說蒼天有眼,一代昏君終於入了黃土。
這一年,陸滿庭改國號為「昌」,寓意昌平順遂、富足安康。
訊息傳到養心殿,養心殿伺候的小宮女和小太監們樂壞了,在洋桃的安排下,掛起喜慶的紅燈籠、放了噼裡啪啦的爆竹,還在院子裡的臘梅花樹上吊了好多個紅色的喜結,比除夕夜還要熱鬧。
一個冒失的小宮女端著重重的託盤,從養心殿後方院子裡的東廂房出來,跨過朱紅色的門檻時,沒注意看,一頭撞到迎面走來的洋桃,險些打翻手中的託盤。
小宮女忙俯身道歉:「對不起,洋桃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洋桃揉了揉被撞疼的心口,故作兇狠地揚起巴掌,見到面前的小宮女一縮,忙笑了,高揚在空中的手生生頓住,點了點小宮女的額頭。
「別毛手毛腳的,嚇到夫人可不好。」
小宮女連聲應下,洋桃正要離去,瞥見託盤裡幾乎沒動過的飯菜,問道,「夫人又沒吃?」
小宮女搖頭:「夫人說她沒什麼胃口,就喝了半碗雪蛤粥。」
洋桃蹙眉,這兩日夫人一直吃得少,本就巴掌大的小臉兒,愈發地清減,瘦得下巴都尖了。問她呢,夫人啥也不說,悶悶的、百般愁緒,心事很重的樣子。
洋桃撩開月門字首著珍珠的簾幔,進了裡屋。
裡屋,蘇吟兒懨懨地斜躺在窗邊的貴妃榻上,單手撐頜,雲錦廣袖微亂,露出一截纖細白嫩的皓腕。
不過兩日,她身上的傷已完全癒合,醜陋的咖疤已經落了,長出新的瓷白的肌膚,粉嫩嫩的。若是不細看,真不知她哪處受過傷。
斜插在髮髻上的金色步搖微盪,被刺眼的陽光一照,金燦燦的,愈發襯得她雪膚柔嫩、嬌弱可欺。
分明是瓷娃娃般天真爛漫的女子,偏偏那雙不染是非的瞳裡,流露出讀不懂的哀傷與痛楚,將人的心尖尖撩撥地發疼。
洋桃嘆一口氣,想了想,湊近蘇吟兒,興奮地將宮中之事講於夫人聽。
「夫人呀,奴婢可聽說了,皇上有意立您為後。皇后呀,六宮之主、母儀天下,多少人幾世修不來的福分呢!」
這事還沒具體定下來,說是有幾個老臣反對,理由嘛,一大堆,風離哥哥說了,洋桃也沒聽懂。不過皇上如此疼愛夫人,定是不會委屈夫人的。
蘇吟兒卷翹的長睫輕眨,卻也沒抬眸,繼續假寐著。
洋桃從不嫌自個話多。
「您想啊,您要是做了皇后,奴婢可是慈寧宮的一等大宮女,威風著呢!今後奴婢走路呀,得抬頭挺胸,下巴仰得高高的,跟誰說話都得拿鼻孔對著!」
——「噗嗤!」
蘇吟兒沒忍住,捏著帕子淺笑。她戳了戳洋桃的腦袋,「有這麼得意?」
洋桃沒回答,在蘇吟兒跟前半蹲下來,下巴磕在蘇吟兒的手背上,神色動容。
「夫人,您終於笑了。您這兩日不怎麼吃東西,也極少說話,真真是嚇到奴婢了。」
若不是每晚皇上過來用鮮血養著夫人,夫人怕早就暈倒了。
蘇吟兒迷離的眸子蒙著一層淡淡的水霧。她緩緩垂下長睫,聲音縹緲、幾不可聞,卻透著濃濃的鼻音,嗡嗡的,沙啞地厲害。
「是不是我永遠都逃不出皇宮了?」
洋桃一時語塞,竟也找不出反駁的話。她沒念多少書,僅識得的幾個字也是夫人教的。她握住夫人的手。
「奴婢只知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夫君在哪、我便在哪。您將來是一國之後,皇宮就是您的家,您為何要逃呢?」
蘇吟兒眸光更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