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比起這位說昏聵都大約已經不足以形容的天元皇帝,楊堅的確更合適當個統治者,但當獨孤閥宇文閥這些門閥勢力依然存在的時候,哪怕在當前的局面下或許不出數年他便會看到中原平定,作為新君背後支持者的淨念禪院和慈航靜齋身份地位也隨之水漲船高,這也……
這也依然只是個治標不治本的法子。
雖是帝都長安,在上層鼎沸的宴飲歡愉之下,尚且藏著這些粟米難食的鳥雀。
楊堅也的確可以取代宇文闡而代之,但他所依託的依然是以各家門閥勢力所組成的關隴集團,但凡行差踏錯一步,便必然再度在天下掀起又一輪翻覆的狂瀾。但屆時,這些真正裹挾在洪流之中的人,或許還不如此時可以偷偷停在這方院落裡用上一頓飽飯的鳥雀。
了空誠然是個當真心懷悲憫之人。
所以當他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他便已經不再打算將淨念禪院的未來,交託在助力於楊堅青雲直上這件事上了。
更讓他決斷於這齣口之言的,是他眼見戚尋行事之中的雷厲風行,分明有直奔將如今的各方勢力一併打亂又打碎,一次性解決後患的意圖,更眼見這位宋閥少主不缺一顆赤血丹心。
等等,這麼看他又有點懷疑自己的決定對不對了。
這世上終歸有些事是沒法兩全的,比如說在此前二十年中將絕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了習練刀法上的宋缺,在此時便顯然還沒反應過來戚尋和了空兩人在打什麼啞謎。
了空估摸著這傢伙說不定到現在就看出了他被戚尋坑出了個破閉口禪之功而已,現在很有一種又多了個一併受害之人的同伴心理,讓他不由在心中暗嘆了一聲傻小子。
可對方又實在是個好運氣。
但正當他這一點稍有的遲疑浮現在面容上的時候,他忽然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人抬了起來,一把先前還被戚尋用來投餵京中飛鳥的粟米,現在被放到了他的掌心。
「了空大師說自己並未應允過
什麼,但能說出那八個字的破解之法,便已經不能再說是個局外人了,至於這一捧米,便算是我支出給大師的報酬。」
「或者說,」在他面前這張尤帶幾分稚氣的面容上,此時由然生發的肅然,讓他絕不會懷疑對方會在此時說什麼謊話,「這便是我給大師的承諾。」
「這是不是太廉價了點?」宋缺想都不想地問道。
「足夠了。」了空卻出人意料地緊跟著回道。
在回這話的時候他也順勢收攏了手心。
他掌心的粟米並不是由獨孤閥送到此地供給他們的庫存,而是先前戚尋領著兩人出去在橫門大街上走動的時候,在那裡買回來的。
他彼時便聽著戚尋在跟賣米的店家那裡打聽,在長安城裡做些小工行當的人家裡能買得起的粟米是哪一種。
這問題實在是不免與他們此時的打扮氣度有些違和的,也難怪彼時這米行裡的東家會投來幾分異樣的眼光,又在看到戚尋當真按照夥計的回答買走後嘀咕著這又是貴族什麼奇怪的家家酒遊戲。
但那的確不是個家家酒。
他如今手心裡的,也不是一把投餵鳥雀的粟米。
這是萬民所食之粟。
了空在第二日便動身離開了長安。
「我發現你這個人還真的挺心大的。」宋缺目送著對方的身影在晨光中漸漸隱去,說道,「先前狄飛驚的時候我便說過一次,但現在了空這樣的情況更該這麼感嘆了。」
要知道了空甚至還不像是狄飛驚,說不定在宋缺所不知道的過往裡,跟戚尋曾經有過一些個什麼別的事情,讓他即便在被人以操縱傀儡的方式一樣處置,解脫的時候第一時間想到的也不是逃離甚至是報復。
是恩還是情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