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相熟的人為賴嬤嬤捏著一把汗。焦大吃了虧,故意把話說得很難聽,只怕賴嬤嬤未來的夫家不好找。
不過這次等著看笑話的人們又失望了。幾個月後,寧國府裡頗有勢力的賴家鄭重其事求榮國公夫人做主,把賴嬤嬤聘了去。那場婚禮極其隆重,比普通的官宦人家娶妻也不差什麼。一比之下,反是賴大的婚禮太過寒酸土氣了。
賴嬤嬤也沒有辜負賴家的信任。她和夫婿都是精明能幹之人,頗得主子欣賞,數年後榮國公夫婦相繼仙逝,她夫婦扶靈柩南歸,兩個兒子賴大和賴二卻在寧榮二府做事,漸漸升至大管家之位。賈府中管家雖多,但都以賴家為尊,賴家竟以一家之力,把持寧榮兩座國公府裡大大小小的事務,偏生主子又極信賴,這種恩典,世間罕見。
晴雯記得清清楚楚,賴大家的兩個兒子,一出生下來就脫了奴籍。賴家又走了賈家的門路,給大兒子買了功名,甚至謀到了外放為官這種機會。這等心機,這等格局,實在令人嘆服不已。
這是晴雯自被送到賈府後,第一次回到賴家。賴家離榮國府不過一里多地遠,系賴家先祖購下,早年房舍極小,後來因自家漸漸富裕,趁著周圍人家有變故搬家時,或買或換,置換出這麼一大片屋舍,建了整整齊齊五進五出的庭院。在這京師寸土寸金、官宦人家聚集的繁華地帶,已是很難得了。
晴雯由丫鬟婆子引著,一路從後門往前繞,一路走,一路感嘆這些年不見,賴家的規矩越發大了。但見高牆黛瓦,九曲迴廊,花園之中山石鬱鬱,流泉沁芳,只覺比起賈家來,雖有不足,卻也不差多少了。
行至第四進時,丫鬟婆子們都壓低了聲音,走路也變得躡手躡腳的。小丫鬟小聲解釋說,這是幾位少爺讀書的所在,規矩最重。晴雯會意,不覺偷笑:看樣子普天之下的人家,這望子成龍之心一般無二。
待到了第三進,不去正院,小丫鬟卻引著去了東院。晴雯知道東院是賴大一家的居處,她在東側廂房裡坐定,只見這是三間房子打通的格局,當中一張紫檀木雕花牡丹的八仙桌,上面鋪著許多分好的絲線,五彩裡夾雜著錦繡金線,角落裡一座漆朱貼金繪著鳳棲梧桐的千工花雕床,床上堆著做好的鞋履、巾帕、衣飾諸物,想來定然是賴家小少爺冠禮所用的針線了。她只看了幾眼,見那針腳繡法,就斷定是外面的繡娘手筆,雖針法沒甚麼出彩處,勝在成熟穩定,倒也無功無過。
只是冠禮所用鞋履、巾帕、衣飾等皆已就緒,如今這麼大的陣仗巴巴喚了她來,卻是所為何事?既然來了,卻被撂到這廂房中,多半個時辰無人理會,又是甚麼緣故?
猛然間屋外有雜亂的腳步聲傳來,夾雜著男子的說話聲和女子的哭泣聲,似乎是什麼見不得人的秘事。眼見腳步聲越來越近,明明是朝著這廂房來的,晴雯驚慌之下,忙躲到了那千工花雕床後,幃帳之中。
所幸來人只顧得爭吵,不曾往她藏身之處望上一眼。
以聲音來看,那闖進來的男子年齡尚輕,在賴家也頗有地位,在賴大娘所居的東院裡也敢這麼高聲大氣說話。
「我早說過,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你逃到孃的院子裡來,又能怎樣?被我爹那老畜生欺負的滋味又如何?你只道楊氏善妒,容你不得,你以為我娘就有容人之量嗎?嘖嘖,半塊頭皮都要被撕掉了吧,若是你從此破了相,又該如何?只怕到了那時候,就算你想當暗門子,怕也是沒人願意買了吧!」那男子冷笑著嘲道。
那女子只是低頭啼哭。從晴雯藏身的地方看過去,只能看到她丫鬟裝扮,背影很是單薄,髮髻散亂,哭得肩膀一聳一聳,甚是傷心的模樣。
晴雯忙掩住自己嘴巴,這才沒有驚撥出聲。她不是笨蛋,這男人一番長篇大論,早已經表明身份了。他不是別人,就是賴大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