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沉默半晌,方悄悄向鴛鴦道:「你有所不知,她向來便是這個性子。我在老太妃娘娘跟前服侍時候,老太妃娘娘也跟我提過此事。說她最是忠心耿耿,也肯為了主子吃苦受累,從不計較回報的,皆因這不合時宜的脾氣,一直未能晉升。老太妃娘娘叮囑我說,她登聞鼓那次,已是傷了本源,如今雖盡心竭力供養著,卻也命不久矣了。故而特意讓我多多容讓她,莫要和她計較。」
鴛鴦聽了此語,反倒為梅姨難受起來,嘆道:「若是早早改了那性子,又何至於如此?」
想了想,又道:「只是這天底下的事情,卻是難說得很。若是她果真是個伶俐的,那年早早帶著侯爺認祖歸宗,只怕這會子也折在鐵網山了。」
晴雯點頭道:「正是這個道理。由此可見,這榮華富貴,亦有個限度。若是過了這個限度,也便不好了,平日裡還要多收斂些,謹言慎行方是。」
又問道:「我那哥哥嫂子,他們平素的脾氣,想來你也盡知的。少不得勞你平日多照看著。如今他們可曾作了甚麼妖了不曾?」
鴛鴦答道:「他們見這府裡每日好吃好喝的供應著,又有每個月四兩銀子的月錢,連同他們房中的婆子丫鬟,總有六七兩之多,高興還來不及呢。故而你嫂子每次見了我,總是恭恭敬敬喚我鴛鴦姑娘,客氣得緊。想來是不至於出甚麼岔子的。」
晴雯聽了這話,才放下心來,頓覺再無後顧之憂。此後每日裡只管往梅姨房中噓寒問暖,送些吃食衣物等。梅姨反倒不好意思起來,向她道:「我老婆子一個人自在慣了。你莫要日日想著照應我。當年親王在平哥兒這個年紀,早就兒女成行了,你也要努力些,早些生個大胖小子才好。」
晴雯被人催得多了,此時倒也不燥不惱,笑著說道:「梅姨所言甚是。只是我和侯爺能有今日,多賴老太妃娘娘眷顧之功。如今她已登仙界,距今尚不足一年,若這時著急孕育子嗣,豈不是顯得對老太妃娘娘不夠恭敬?」
梅姨道:「如今忠順王爺府和東安郡王府還在著急辦喜事呢,寧可不筵宴音樂也非要兩家結親不可,又怎來得及怪旁人?」
見晴雯只管微笑,並不應聲,只得微微嘆了口氣道:「罷了罷了,你和平哥兒既然有這份心意,我又豈能催著教你們做惡人?只是哥兒正是年輕火氣旺的時候,莫要太過委屈他才好。」
這話實在說得露骨,旁邊服侍的丫鬟婆子聽了,無不偷偷掩面而笑。晴雯卻不好同她一個行將就木之人計較,忍了又忍,方憋出一句:「梅姨只管放心。」餘者便不肯多說了。
正在這時,突然見鴛鴦走進來,向晴雯稟道:「前面有要緊事等著夫人裁處呢。」
晴雯心頭暗鬆了一口氣,忙辭別梅姨,隨著鴛鴦走出來。
蕙香亦在後頭抿嘴笑道:「鴛鴦姐姐難道有甚麼耳報神不成?如何知道夫人正在為難,偏這會子過來解圍?」
鴛鴦詫異道:「這個確是不知。實是有要緊事要請夫人到前頭來。不過既能解了夫人的圍,卻是意外之喜了。」
晴雯忙問何事,鴛鴦面上神情甚是微妙:「稟夫人,江家娘子,就是茜雪,過來求見夫人了,說是要投身咱們家,以求庇護。」
晴雯聽聞也甚是詫異。茜雪當年得賈寶玉恩典,放出去當了自由人,其後風風光光嫁給江家,成為許多丫鬟心嚮往之的事情。這才過了多久時間,如何竟要投身為奴,以求庇護?
晴雯心下詫異之至,忙隨鴛鴦回到正院,那茜雪早在廂房中等候多時了。見晴雯回來,一言不發,倒頭便拜,晴雯忙一把拉住,追問緣故,茜雪才道:「不敢瞞夫人,如今這世道,生意越發難做了。先前日子錦衣府的仇太尉家裡到鋪子裡買東西,偏要說那玫瑰膏子的胭脂使得是進上的玫瑰花露,說江傢俬自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