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梅姨忙斥道,「就算天底下的人都是叛黨,我的平哥兒也決計不會同他們同流合汙的!我平哥兒是真正的天家血脈啊,雖是求告無門,不得重入宗牒,但又怎會做出背君叛國之事?」
晴雯、燈姑娘、倪二之妻等人聽了這話,都默默在心中道:「梅姨定然是逢此大變,氣糊塗了。說話顛三倒四的。平哥兒只不過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廚子,又同天家血脈甚麼相干?難不成是看胡長憂冒用義忠親王千歲遺孤身份,看著眼紅,故而心智混亂之際,便給自家也比葫蘆畫瓢套了一個?」
胡家娘子卻是個精細人,先前賃在晴雯家中時,早看出梅姨種種不對勁之處,聽了這話,並不詫異,只靜靜問道:「前些時候京城之中沸沸揚揚,都說義忠親王千歲當年隨太上皇南巡之時,在淮揚地界臨幸過許多美人,其中一人竟僥倖有孕。從前那個假王孫,還有如今的胡長憂,皆是冒用了這個身份。難道你家平哥兒才是那個真正的孩子?」
晴雯看著梅姨一副顛三倒四的樣子,不免替她尷尬,心中甚是難過。燈姑娘也在旁邊笑道:「梅姨,我們自是知道你心情的。只是這天家血脈之事,冒用一回,眾人看個新鮮,冒用兩回,已有幾分無味,如今再拿了這個說事,全京城裡的人被騙了這麼兩回,還有誰肯信呢?」
梅姨垂淚道:「但我所言句句是實。我便是當年大明宮中的那個執事宮女。我悔不該誤信人言,貪功冒進,等到回味過來時,義忠王妃早銷去了我的身份。平哥兒長大後,我帶著他入京認親,先後走了許多門路,皆無功而返,才連累這個好孩子,受了這許多苦……」一面說,一面淚落如雨。
眾人聽她說一陣子停一陣子,淒淒切切哭訴,心中都是將信將疑。欲不信時,梅姨哭得實在悽慘,種種細節猶如親臨;欲要信時,又覺得事情太過曲折離奇,梅姨這個當事人著實蠢得厲害,竟是一步錯,步步錯。
胡家娘子早猜到幾分,此時聽梅姨這般哭訴,倒是信了。她長嘆一聲,向梅姨道:「如今是青蓮教餘孽借著饕餮宴投毒,據說進獻的便是一道淮揚菜。平哥兒又與那姓胡的賊人交好,莫說你求告無門,證實不得他天家血脈的身份,便是他入了宗牒,做出這等滔天大事來,亦是死罪。難道天家血脈,就能一輩子無法無天,肆無忌憚,高枕無憂,安享尊榮不成?那被削爵、流放的龍子鳳孫,難道還少見了?便是獲罪致死的,也為數不少。別的不說,單說那位義忠親王千歲,當日是如何被貶為庶人的?還不是因了謀反之罪!」
眾人見胡家娘子說得有理,忙在旁胡亂附和,那梅姨縱使一千個不服,卻也沒甚麼好說了。梅姨只得嗚咽道:「雖是如此,但我到底心中不甘。若有甚麼法子,能使我見上平哥兒一面,問個清楚也好。若是他果真參與了那青蓮教謀反之事,不等官府審訊,我頭一個先打死了他!」
燈姑娘聽了這話,面上為難道:「你這話雖是人之常情,但外頭兵荒馬亂的,咱們又不識得幾個人,如何能有法子,讓你同平哥兒見一面呢?」
梅姨哭得這般慘,晴雯在旁聽了,心中也不好受,聽燈姑娘這般說,緊緊皺著眉,不由得將所識之人逐一想了一通。有的人雖然有通天本事,譬如賈府那些大管家們,但晴雯到底人微言輕,在他們面前怕說不上話。有的人和晴雯一家頗為熟稔,如茜雪來順一家,但又恐使不上力。
正在煩惱間,晴雯突然想起一人,喜道:「久聞倪二爺交際甚廣,和三教九流皆有交情,不若請他託人從中疏通一回?」
燈姑娘見晴雯取出整整四錠金元寶,約莫摺合白銀四十兩,心中甚痛,但思及若平哥兒果真是真正的天家血脈,或可日後邀功,從中得些好處,這才依了晴雯之言,託了那四錠金元寶去尋倪二了。
倪二旋即出門,這日黃昏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