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王夫人坐在下首,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將許多年前的陳穀子爛芝麻都說了一遍,末了竟說救不得,心中又是驚惶,又是迷糊,只是眼下場合,自是不便多說。
賈母看了她一眼,亦猜出她心中之意,代她問道:「如何竟救不得?」
賈璉忙稟道:「其實那仇太尉做事時候,還算有分寸。論理,他們當年既然已經翻出了這等訊息,已知薛大背著人命官司在身上,便是即刻捉拿他歸案,外人也是反駁不得的。但承蒙他們到底瞧在咱們家面子上,只是革除了薛家在戶部的掛名,並不曾真箇認真起來,將那薛大捉起來嚴辦。」
賈珍點頭道:「咱們一派和仇太尉一脈本是死敵,對方那時不曾因了這個緣故下死手,自是不想激怒咱們,拼個魚死網破的緣故。誰知那薛大傻子不知收斂,去年竟又去惹了假王孫和裘家。那裘家既然是個破落戶,連假王孫的事情都做的出來,做事時候自不會留手。薛大傻子便是這般著了道,成了人家祭旗之物。若單得罪了仇太尉,人家不至於下死手。若單得罪了假王孫,裘家無這個本事去翻金陵的案子。偏偏薛大傻子將兩家都得罪了,一家翻了從前卷宗,另一家打聽到了這個訊息,趁機大做文章,他才有今日之難。」
賈璉苦笑道:「雖說裘家因假王孫事敗已連根拔起,但從前薛大犯下的案子卻是實情,衙門細審之下,已是將從前金陵結案推翻。我和珍大哥再三請人從中斡旋,誰知那案子已是到了都察院,從前和王子騰交好的那都察院御史已然調任,新御史是忠順王爺手下的人,竟是油鹽不進的。」
賈母聽到此處,倒也聽明白了,嘆息道:「怨不得珍兒口口聲聲說他薛大傻子,雖是兄弟之間的玩笑話,卻也有幾分道理。天子腳下是何等所在,又豈能如在金陵城中那般,肆意妄為的?這般不知分寸,得罪了人,倒將先前早抹平之事一概扒了出來。起先失了皇商名號也便罷了,如今竟連從前的官司也要翻出來重審了。只是那薛家小兒固然極愛闖禍,四處惹是生非,到底也是你們表兄弟。難道竟眼睜睜看著他獲罪伏法不成?」
王夫人聽得此處,深感老太太體恤,句句皆說到自己心坎上,忙看賈珍、賈璉等人反應,一心盼著他們說出幾句好話來,誰知賈璉低聲說到:「先前我已是託人打探過了。這案子在都察院壓了幾個月,並不為了別的,是等著押送原告馮家那夥人進京,好把事情問明白呢。」
王夫人聽到此處,只覺得天旋地轉,差點沒暈過去。就連賈母,也是沉默半晌,方道:「如此說來,竟然沒甚麼從中轉圜的法子了?」
賈赦在旁邊道:「只能盼著薛大侄兒吉人天相,或蒙大赦,方有一絲生機。」
賈母心中便如同壓著一塊沉重的大石一般,道:「幾年前還一派形勢大好,那時候人人皆說咱們家顯赫,又有好親戚幫襯著,如今……」話鋒一轉,問賈璉道:「此事頗為要緊,可曾寫信問過你王家叔叔?」
賈璉便知道她說的是王子騰,猶豫片刻,方答道:「叔叔才升任了九省都檢點,說不好為了此事,負了聖上深恩的。」
賈母聽了這話,心中不悅之極,只礙著親戚間的臉面,不願表露出來,那王夫人卻早已是滿面愧色,深深低下頭去。
賈母嘆道:「論理,是王家的女兒出了事,他都不願徇私,咱們也是無法了。」
賈赦道:「實在是君心難測,朝中局勢頃刻變化,縣官不如現管。如今都察院是忠順王爺一派掌著,咱們家插手不進去。若是從前,便是小人告咱們家謀反,也是不怕的。」
賈母慌忙道:「阿彌陀佛,話不可胡亂說。」沉默半晌,強笑道:「雷霆甘露,俱是君恩。先前許是咱們行事太過張揚,不知道惹了多少人厭,不慎犯了多少樁錯事。如今出了薛家孩子的事,反倒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