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雲垂眸掩下情緒。
那日從長秋宮離開,穆明珠救了楊雪出來。
他以為自己已經做好準備,迎接不知何時會降臨的命運——帝王一生所愛,自然只是奢望。
這半個月來,他也的確是這麼想的,只要還能在她身邊留一個位置,便該慶幸滿足的。
可是當今日穆明珠與孟非白並肩從小殿中走出來,齊雲發現他做不到。
他的腹中似有毒辣的烈火灼燒,將他的胃都烤作焦黑,心也燻得嗆咳。
他做不到若無其事,更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她與旁人一處親密。
他看似平淡地對孟非白還禮,不過是因為知道她在看。
不過是因為……若他對孟非白無禮,陛下還會一如既往喜歡他嗎?
答案很可能是不會的。
所以他亦謙和有禮,只因她會喜歡。
「果然委屈了麼?」穆明珠跪坐於榻上,摸著齊雲的臉頰,細細看他神色。
齊雲抬眸看向她,心裡卻在想——要怎麼回答,才能讓她更喜歡他一點?要怎麼回答,才不必冒著惹她厭棄的風險?
他本是極聰穎的,善觀察人者、也善猜人心思。
只是從前的他太年輕,又愛她太早,猜到她更在意旁人,便總是藏不住一腔妒意,要愛意都變作了傷人的話語。
可是人總是會成長的。
他不敢表露因孟非白而起的醋意,因為太清楚孟非白對於皇帝用處之重大。
齊雲復又垂眸,目光落在她的皓腕之上,口吻清淡道:「陛下敬他,臣便敬他,談不上委屈。」
他第一次說這等話,也緊張於穆明珠的反應。
沒關係的,她說過現下最喜歡他、只喜歡他。
言猶在耳,總該有些餘溫。
穆明珠聞言一愣,因一貫瞭解齊雲的性情,雖然覺得哪裡怪怪的,但也完全想不到他突然會說好話了。
她原本還擔心齊雲吃飛醋,如今看來齊雲倒是比她想的要大氣許多。
對於皇帝來說,有個乖巧懂事的愛侶,總是一件輕鬆的事情。
穆明珠拖長了聲音道:「這麼懂事呀?」她挨過來,與他額頭相抵,輕笑道:「獎勵你一個吻。」
齊雲心中痠痛,閉目感受這個吻,想著,她果然是喜歡的。
一個「懂事」的他。
對於穆明珠來說,時間過得是很快的,無數事情推著她往前走。
永平元年開春,建業城中最引人注目的事情,乃是皇帝新開的恩科。
所謂的恩科,便是新君在每年正常從南山書院取用人才之外,額外加了一次考試,召集了大周十四州的一百四十餘名良才,來到建業與南山書院第四年的學生共計三百六十餘名,總計五百多名學生一同參加這次考試。
而有新君此前御筆一揮,提攜了南山書院百名寒門子弟入朝政的例子在前,這次恩科對於來自寒門學子來說無疑是激動人心的。
這是他們鯉魚躍龍門的大機會。
南山書院,半山腰之上的世家子弟望著底下石徑上湧入的外地學子,頗有不屑厭惡之態,保持中立的已經算是極有風度。
這次地方上來的良才,朝廷發旨安排入住南山書院。
當初皇帝提走的一百多人,空出來的臥房正好騰給他們。
這些從外地趕來的寒門子弟,衣裳哪怕整潔,在世家子弟看來仍是簡素到幾乎不體面了。哪怕這些所謂的寒門子弟,多數在家中也是衣食無憂的,可仍是無法與穿綢衣燻名香的世家子弟相比。
「這書院是住不下去了。」世家子弟中有一人名喚董甘,字淨蓮,生來潔癖,道:「我今夜便搬出去,家中在建業還有一處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