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的形勢多麼危急,朝中有心的人都很清楚。
穆明珠無奈長嘆,雖然她並不「迷信」,但沒有任何一個皇帝聽到這種觸黴頭的話會開心。
蕭淵笑道:「呸呸呸,我亂說話。陛下萬歲,大周自然也萬歲。」
穆明珠知道他的用心是想鼓舞自己打起精神來,只好一笑,道:「你這個禍害也要萬歲。」
蕭淵重新仰頭望向那巨大的輿圖,道:「不過說真的,當初咱們在南山書院一同打馬球的時候,我可真沒想到你會有做皇帝的這一天。」
穆明珠笑道:「這些馬屁,等你回來再拍也來得及。」她頓了頓,問道:「懷空大師的遺物,你要收走嗎?」
蕭淵道:「身外之物,我留著做什麼?」又道:「由陛下處理便是。」
懷空大師其實沒有留下多少東西。當初他帶去濟慈寺的,如今只剩下兩卷佛經,一隻木魚,一隻銅碗,一箱僧衣。
是夜,這些東西送到了長秋宮中。
太上皇穆楨坐在窗下,看楊虎撫琴,其實楊虎也已經不再年輕。
穆楨捧著那隻銅碗,手指輕輕一彈,發出一聲清越的鳴響。
若亡人有魂,當應聲而來。
楊虎撫停琴絃,看向太上皇。
穆楨輕聲道:「待我去了,臥房櫃子裡的兩箱舊衣,都給你帶走。」
楊虎柔聲道:「怎麼說起這等喪氣話來?您是要長命百歲的。」
太上皇捧著那銅碗不語,半響忽然自失一笑,道:「是我說錯了。你要舊衣做什麼?」
楊虎所愛,唯有金銀。
梁國大軍南下之後,在最初摧枯拉朽般的攻勢過後,又陷入了僵局。
在不過江的情況下,梁國大軍發現西線的上庸郡與襄陽是拔不掉的兩顆釘子,而東線的南汝陰郡也是啃不下的硬骨頭。而隨著梁國大軍深入,他們的後勤線變得過長,甚至會有被截斷的風險。他們的糧草損耗變得越來越大,而在當地卻又得不到有效的補充。這原本是閃電般的入侵,現在卻成了消耗戰。
對此穆明珠早有準備,在戰爭開始之時,便一直有條不紊促進後方農業生產,因為她很清楚這會是一場持久的戰爭。大周沒有強大的騎兵戰馬,無法收復被梁國侵佔的北方中原;正如梁國沒有強大的水軍,無法渡過長江天險,徹底剿滅大周的有生力量。
如果梁國皇帝像上一世一樣,耐著性子,積蓄力量,在三年後再發動攻擊,情況對大周來說可能會比現在更惡劣。
但因為大周的動亂,這誘惑實在是太大了。
以至於連拓跋弘毅都沒能忍耐下來,生怕時機稍縱即逝,立時便命大軍南下——哪怕梁國東北角的烏桓之亂還未解決。
蕭淵離開建業前一夜,穆明珠留他在宮中一夜長談。
現在齊雲往上庸郡北府軍去了,穆明珠的白天屬於朝政,晚上仍舊屬於朝政。在她登基之初還記得的「養生之道」,似乎正被她自己慢慢遺忘。她真心實意熱愛這份帝王的事業,願意把每個日夜都獻給這份事業。她近來常常留人在宮中長談,有的是朝中老臣,有的是書院後起之秀,只要是有可取之處的言論,她都願意聽一聽,與對方探討。
思政殿偏殿中,蕭淵坐在蒲團上,動了動雙腿,看了看周圍簡單的陳設,笑道:「原來陛下的宮中留宿,如此正經。」
穆明珠坐在對面的蒲團上,笑道:「你聽了什麼不正經的話?」
蕭淵笑道:「正經的話也有,不正經的話自然也有。前番南山書院那個學生叫什來的?彷彿是姓蔣?」
「蔣坤?」
「對,就是補了度支侍郎官職的那人。」蕭淵道:「那人年輕又俊美,陛下留他一夜長談,禮部的人便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