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穆明珠見得多了,倒是漸漸明白過來。趙太后的偏愛,未必只是出於做母親的心。她是掌權的太后,可是長子拓跋弘毅成人之後,她就不得不放手權力、交付給長子。這個過程對於有野心的趙太后來說,想必是很痛苦的。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
臣,隨著拓跋弘毅漸漸掌權,趙太后深刻體會到權柄另付帶來的憋屈感。從前她是掌權太后,說一不二。可是拓跋弘毅出現之後,大梁出現了新的政治中心,就連圍繞在趙太后身邊的老臣內心也開始鬆動。而趙太后與大周皇帝穆楨的情況又不同,大梁對女性是更加壓迫的,且趙太后比穆楨年長十歲,大環境與時間都不站在她這一邊。趙太后無力阻止她的兒子上位,但是她卻可以左右上位的是哪一個兒子。上位的兒子年齡越小,自然對她是越有利的。
她的長子拓跋弘毅,既嫡且長,又具備了帝王的素養,乃是朝臣心目中的不二人選,且早已繼承了帝位,只是因為從前年幼、不曾親政。
當拓跋弘毅這五六年來,一步一步收回趙太后手中權力的時候,趙太后心中的煎熬可想而知。
也許在不同的兒子之中,趙太后的確更喜歡小兒子的性格,但只是私下的喜歡,不足以讓一位掌權太后表現得如此偏愛。
大梁趙太后的偏愛,本質是趙太后想要扶持小兒子上位,以此攥住自己手中不斷流逝的權力的表現。
穆明珠原本沒有把那個見了她就拋媚眼的鮮卑奴,跟大梁小皇子聯絡在一起。
直到這次長安鎮為鮮卑騎兵所破,事情與前世相比發生了變化。
穆明珠開始思考這變化的原因——是因為她在揚州城動兵,使得大梁趙太后也覺得這是可趁之機,因此與拓跋弘毅達成了一致嗎?還是因為別的什麼變化呢?她想到了被困在揚州城內的那位鮮卑奴。值得孟非白出五十萬兩黃金贖買的鮮卑奴,一定不是無名之輩。可大梁能值這個價的人,這幾個月來並不曾聽聞有誰消失了。譬如邸報上所寫的大梁幾位將軍,都還在前線帶兵;大梁皇帝的幾位心腹重臣,也在朝中負責後勤排程。在所有能值五十萬兩黃金的鮮卑人中,只有一個人能數月不見於人前,還不會引起關注——那就是大梁小皇子拓跋長日。
因為趙太后的野心,皇帝拓跋弘毅對於這個最小的弟弟也是戒備心很重,只讓他在渤海郡吃喝玩樂、做個閒散王爺,卻不給他任何掌權的正事。
一個只管吃喝玩樂的王爺,在他的郡國中消失了近半年,只要皇帝不下令去徹查,便不會有人主動去查。
而如果沒有穆明珠橫插進來,上一世孟非白應當早已救出拓跋長日、送他回到了大梁境內。
上一世原本以為勁敵已除的拓跋弘毅,驚聞幼弟活著回來了,這才班師回朝,先處理內亂。隨後便是拓跋長日突發疾病而亡、趙太后悲傷過度殞命。
所以從這條線去分析,孟非白其實跟他的爺爺一樣,富可敵國、便生謀國之心。
孟非白不是不願在天下棋局上下注,而是他早已經下了注。
只是他這一注,沒有下在大週上面,而是下在了大樑上面。
可惜,他只贏了一半。
大梁內鬥之中,趙太后一系是全然覆滅了的。
穆明珠抬眸看向孟非白,含笑道:「非白,你選的這一派是要輸的。」她仍是不忘初心,又笑道:「不如跟著我。跟著我,我帶你贏。」
孟非白聞言微微一愣,搖頭失笑,復又緩緩撥弄著碧玉佛珠,低聲道:「殿下以為在下是把寶壓在了敵國?」
穆明珠聽他用了「敵國」這個字眼,倒是覺得自己大約猜錯了。雖說商人往來,只要有金銀賺,那就無所謂大梁、大周又或是海外。但孟非白既然用了這個情感色彩的詞,看來是不會支援大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