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鴿原本滿心恐懼不安,呆愣愣望著公主殿下俯身下來,甚至一瞬間繃緊了身子,以為這次定然要挨一記耳光,誰知道殿下竟是為她抹去淚痕,宛如一位親切的姊姊。她方才哭的時候不覺,此刻卻忽然大羞,捂了臉,只敢從指縫間悄悄望向榻上坐著的公主殿下,卻見殿下正得意笑著,在窗下陽光中好似仙子一般。她暈暈乎乎中起身,甚至記不清自己是如何告退,又如何離開了殿下所居的屋舍。
櫻紅望著翠鴿離開的方向,低聲道:「殿下未免也太寬厚了些。雖然您不罰她,卻也不好真就這樣過去。依奴婢看來,不如罰她一個月的銀錢。」又垂首道:「奴婢也有失察之罪,自請罰銀半年。雖然殿下寬厚,但規矩總還是要有的。」
穆明珠也沒有跟她爭辯,知道這是她職責所在,只是道:「那翠鴿跟靜念相識不過兩三日,便甘冒奇險,被他追憶故人的情誼打動,願意給他送紙錢來。你下去看看,若這翠鴿不是個耳根子軟的糊塗性子,那就是個有情有義的好苗子。」又道:「咱們如今出宮開府,用人之處也多了。你一個人周全不來,也要有人幫襯著。似翠鴿這等人,你待她好,她便報答你,正堪用。」
櫻紅仔細聽著,一一應下來。
穆明珠又道:「再請薛醫官來給靜念看看。本殿記得他當初在大明寺山門處,看著還正常,怎麼兩三日間,便痴傻了似的。」
櫻紅應了,解勸道:「大約是今日他故人五七,觸動了心事,一時瘋的厲害了。」
穆明珠緩緩點頭,抬眸見齊雲不聲不響立在角落裡。
他的長刀已然歸鞘,彷彿方才竹林中不曾拔刀過。
她望著齊雲黑帽遮擋下沒有表情的下半張臉,又想起他擋在自己身前的背影,便示意櫻紅等人都退下,招手對齊雲道:「過來坐。」
齊雲
微微一愣,依言上前,於案幾對面的榻上坐下來,只是不敢坐實,保持著像是隨時要站起來的姿勢。
穆明珠手指隨意翻撿著盤中荔枝,口吻家常,笑道:「你猜這會兒崔別駕在幹嘛?」不等齊雲回答,又道:「我猜他正趕著去向焦道成回話呢。」她的語氣中有淡淡的諷刺,朝廷的命官,卻是巨賈的走狗。
從安排她入住焦家新園子,到請了焦成俊來陪她遊玩揚州城,這位崔別駕也不過是焦家的提線木偶罷了。
穆明珠所料不錯。
揚州刺史別駕崔塵送穆明珠回金玉園後,不等去迎接謝鈞,倒是先往焦家而去。
「殿下今日忽然問起陳倫之事,您說她是有意還是無意?」崔塵面上風塵僕僕,頗有幾分狼狽,到了焦道成面前,也不用像在穆明珠跟前一樣偽裝了,神色間的疲憊便透出來,「今日她忽然去了大明寺,徑直問了淨空當初陳倫的事情——焦先生,您倒是給拿個主意吶。」
因今日要迎接謝鈞,焦道成新淨了面,越發像一個白胖的饅頭,此時躺在美人椅上,轉著手指上的大戒指,慢吞吞道:「崔別駕不要慌嘛。她是有意的也好,無意的也罷。咱們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需懼怕。若她是無意的,咱們就送她好好離開揚州城。若她執意要探一探這事兒的深淺,咱們也可以成全她。」他眯起眼睛,見崔塵面上仍有不安之色,一笑道:「這樣,今晚招待謝先生的宴會上,也把那位公主殿下請來。我親自探一探她的虛實,好叫崔別駕放心。」
崔塵這才鬆了口氣,往回找補道:「到底還是焦先生您拿得定主意,我這也是擔心……方才話說得急了些,您別怪我……」頓了頓,忽然壓低聲音,道:「原刺史李慶這會兒還關在牢中,他活著到底是個禍害,不如……」
「急什麼?」焦道成慢悠悠道:「留著他,我自有用處。」
崔塵從焦道成眉目間看出了淡淡的不耐煩,不敢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