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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迴雪先生值得更大更高的舞臺。」穆明珠單刀直入,探身前傾,盯著她道:「你想不想跳出歌姬的身份往上走?」

迴雪愣住。

她從來沒有考慮過這些。

她生來就是奴籍,為謝郎君選中,自幼習舞。一個歌姬,還能往哪裡走?歌姬的「上」,又是什麼?

「你的舞技比宮中專司舞女的教習都要強上許多。」穆明珠見她面露迷茫之色,便清楚她此前從未考慮過這些,當下點撥道:「你若是肯去教導宮廷舞女,那些舞女必然會尊重你。」

尊重。

迴雪心中一顫,這是她作為貴人宴會間的玩物,極度渴求,卻從未感受過的。

迴雪眸中一亮,旋即又黯淡下去,垂首輕聲道:「奴婢這樣的人……又如何能入宮廷教導旁人……」

「這你不用擔心,有本殿在。」穆明珠盯著她,道:「本殿只問你願不願意。」

迴雪愣愣望著穆明珠,內心爭鬥激烈,竟忘了尊卑之別。

穆明珠激她,道:「還是你甘願一輩子淪為宴上助興之物?」

「我願意。」迴雪脫口而出,因為情緒激動,反倒沖淡了眉宇間原本的鬱鬱之色。

「好。」穆明珠微微一笑,後仰靠在椅背上,道:「昔日陛下所作的《晨風曲》,你可會跳?」

皇帝穆楨初入宮,以宮女身份得世宗寵幸時,不過十五歲

。彼時年少的穆楨查德世宗寵愛,又誕下皇長子周睦,正是風頭無兩,又年少不懂韜晦之道,不二年便見棄於世宗。此後近十年無寵,直到穆楨二十四歲這一年,她以一支載歌載舞的《晨風曲》重新回到了世宗視線中,再獲榮寵,更協理政事,最終於世宗死後臨朝稱制、自己做了皇帝。

這二十餘年來,隨著穆楨步步走高,《晨風曲》也傳遍了大周天下,曲子與舞蹈,又有幾種不同的版本。

迴雪作為歌姬,這《晨風曲》自然也是會的。

「此處可有羅傘?」迴雪輕聲問道。

要知道當初穆楨的《晨風曲》,點睛之筆便是羅傘上的一行詩。

《晨風》原本出自《詩經·秦風》,中有「未見君子,憂心欽欽。如何如何,忘我實多!」等語,寫女子望穿秋水、以待君子之情。魏文帝引其典作「願為晨風鳥,雙翔歸北林」。而穆楨化用魏文帝之詩,作「恨君不似晨風鳥,與妾雙翔歸北林」,呈給世宗。

世宗性情寬和,念及舊情,又有寶華大長公主勸說,便給穆楨機會獻舞。但穆楨所作詩,隱有埋怨之意。哪個皇帝都不會喜歡一個對自己有怨氣的妃嬪。若故事到此為止,穆楨這一舞再怎麼動人,怕是都不能重獲盛寵。

可是二十年前穆楨持羅傘起舞,舞畢獻羅傘於世宗,傘面上寫的卻不是自己改後的怨詩,而是當初魏文帝的那句「願為晨風鳥,雙翔歸北林」,一正一反之間,早已釋盡怨氣,只剩滿腔戀慕。

彼時煩於政事、倦於爭鬥的世宗,正需要這樣甜美柔順、心思乾淨的女人。

穆楨是他少年時寵愛過的女人,不求高位,不念舊怨,只想跟他這位人間帝王做一雙晨風中自在翱翔的鳥兒——世宗如何能不對穆楨再起柔情呢?

他自然想不到,在他死後,穆楨會做了皇帝。

一時羅傘琴師齊備,迴雪蓮步輕移,於樂音中,持傘起舞,恰如晨風中的鳥兒。

迴雪的舞技不必多說,衣袂一起,踏著樂音,手中羅傘如一朵盛放的花,便迷醉了前廳侍立之人的眼。

一舞畢,迴雪撤傘俯身

,不見汗濕、不露氣喘,至於穆明珠身前,垂首問道:「殿下以為如何?」

「美則美矣。」穆明珠摩挲著下巴,思量著道:「只是少了些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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