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雲望著這雙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邊的玉手,忽而想起那日南山書院課室之中,女孩推來的紙上,畫了他的一幅小像,雖是她閒筆所作、只為消遣無聊時光,可她描摹之時總該看著他、念著他。
齊雲終於開口。
他冷聲道:「殿下焦尾琴都已另付他人,還說什麼良夜撫琴?」
當初齊雲送給穆明珠的焦尾琴,被她半是賭氣轉贈給了謝鈞。後來齊雲不知用了什麼手段,使得謝鈞主動命人來還琴,又被穆明珠以焚琴威脅,逼來人抱琴而歸。
一架焦尾琴,引得兩人一番大爭吵。
此時聽了齊雲的詰問,穆明珠非但不惱,反而心中把握更多了幾分,情知齊雲這是開出條件來了。
「我也後悔得緊,真可惜了你贈我的那架焦尾琴。過陣子等謝鈞訪名山回了建康城,我便同他要回來。」
原本引得兩人大爭吵之事,此時穆明珠半醉中提起來,彷彿水過無痕,絲毫不存芥蒂。
齊雲微微一愣,這是他不曾預料到的反應。
穆明珠趴在車窗上,含笑靜望著少年,三分醉意佯做出七分,就手拎起蕭淵所贈的半壺梨花白,摸出車內抽屜中的玉杯,滿斟其中,隔窗遞向少年,柔聲道:「雨夜濕
寒,你喝杯酒暖暖身子。」
平素的穆明珠是人前尊貴的公主殿下,全天下除了皇帝,再沒有能讓她俯就之人。可是當穆明珠打定主意要討好一個人的時候,她也有百般的手段、千般的眼色。
馬車角上掛的宮燈,在雨絲中放著朦朧昏黃的光,灑落下來,照得絲雨如銀針,而女孩的素手宛如凝脂軟玉。
這樣一個人,這樣一雙手,送到他面前來的一盞酒,縱然是鴆酒,又有何妨?
齊雲攥著馬韁的手一緊,又鬆開,伸臂去接那玉杯。
彎弓射箭行雲流水一般的少年,此時的動作卻透著幾分僵硬生澀。
穆明珠卻不理會他伸來的手,反倒是自己半身探出了車窗,徑直將那玉杯往少年唇邊送去。
齊雲本就高挑,又坐在馬上,幾乎沒有經過思考,已然俯身相就。
紅酥手,梨白酒,一口飲下去,少年已分不清那叫人迷醉的香氣,究竟是酒香,還是公主手上脂粉香。
穆明珠今夜投壺百發,此時舉手便覺臂酸,手腕輕垂——玉杯便被少年接了過去。
梨花白的後勁湧上來,齊雲感到一股灼熱自肺腑之間上湧,彷彿衝出喉頭,便是再難壓抑的少年慕艾之情。
細雨迷濛的深夜長街上,公主殿下醉後的雙眸愈發明亮,幾乎能照見他心底最深處的秘密。
齊雲陷落在這雙明眸中。
穆明珠仰臉望向少年,銀針般的雨絲打濕了她的眉眼,洗去了她全然清醒時的明麗氣勢,洗出她與年齡相符的天真之態來。
齊雲一手攔於腰間端著那半盞梨花白,一手攥緊了韁繩,炙熱壓抑的目光不敢在女孩面上久留,只一眼便倉促挪開。
「殿下醉了。」少年於馬上低聲道,微垂首,以帽簷遮去了眸光,握韁繩的手撤開,輕輕拂落了車簾。
穆明珠眼前為車簾所遮擋,她聽到少年的聲音,在落雨的夜裡有種迥異於平時的濕潤。
「臣送殿下回府。」
規律平穩的馬蹄聲,伴著轆轆的車輪聲響起,穆明珠看到少年投在車簾上的影子。
那影子因風而動變幻莫測,卻怎麼都脫不掉原主的模樣。
穆明珠撫著酒後微燙的臉頰,於無人的車廂內,斂盡笑意,眼底唯餘清冷之色,哪裡還有半分醉態。
是夜穆明珠宿在公主府中,齊雲將人護送到府中後便冒雨離開。
次晨穆明珠在雨聲中醒來,披衣而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