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尼海涅特雖然什麼都不說,但其實非常好懂,有的人陳述謊言,有的人言不由衷,他卻能誠實而坦蕩地表達自己。
「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安尼海涅特說:「有點遠,你先休息吧。」
他低下頭,碰了碰薩米爾的額頭,薩米爾心想我們現在討論的明明是婚禮儀式的事,為什麼話題轉移到了其他地方,難道安尼海涅特是在逃避嗎?他伸出手按在安尼海涅特的胸口,正要說話,大腦一陣昏沉,再次暈睡過去。
他睡過去之後,安尼海涅特又看了他很久,薩米爾和以前不一樣了,以前的薩米爾會對他笑,也會帶著他遊歷海底,還會對他說很多話,但現在薩米爾變得冷冰冰的,還總是想走。
安尼海涅特覺得很委屈。
人魚出現了,安尼海涅特黯然地說:「花,他不喜歡。」
送花這個主意,是人魚告訴他的。包括很早之前,和薩米爾舉辦婚禮,把他留下來,也是人魚最先提出來的。
大概六十多年前,薩米爾離開的那天,安尼海涅特並沒有什麼感覺。
他還是照常躺在海底,睜著眼睛看著上方,什麼都沒想。一隻白蝶魚從他上方遊過,路過珊瑚群,珊瑚群中忽然伸出一隻觸手,閃電般抓住了白蝶魚,白蝶魚不斷掙扎,卻還是被吞進去,緊接著,那隻觸手被利齒斬斷……
海洋裡發生的戰鬥,遠比陸地上更加頻繁。海洋中有更多的生物,既是獵人,也是獵物。安尼海涅特看著這幅場景,心裡沒有任何感覺,一大群小魚出生了,遠處海洋掀起了風暴,更遠處有海底巖漿爆發,他能感知這一切資訊,但仍然只是躺著而已。
頭頂又是一群小魚遊過,周圍有幾盞亮起的燈,它們指引著魚群的方向,從東到西,順著洋流遊蕩,雖然現在還處於安全階段,但繼續往前的話會撞上巖漿,那批新生的小魚,大概活不下去了。
安尼海涅特閉上眼睛,海藻般的墨綠色捲髮在水中遊蕩。
他什麼都知道,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
「安尼海涅特。」過了一會,有人叫他的名字。
在整個海底世界,只有薩米爾會這麼叫他,每次他這樣叫的時候,安尼海涅特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很難形容,不是難受也不是舒服,就像手指被輕輕蟄了一下,並不會很痛,但指尖的異樣揮之不去。
安尼海涅特下意識揉了揉指尖,然後睜開眼睛,薩米爾游到他面前,開口說:「我要走了。」
安尼海涅特茫然地看著他。
「抱歉這段時間打擾你了。」薩米爾說:「謝謝你願意把海心石給我,用完我就還給你。」
安尼海涅特想起了那塊石頭,他並不知道叫什麼名字,薩米爾想要,他就送出去了。
他擁有整個海底,一塊石頭而已,他並沒有放在心上。
安尼海涅特沒有說話,薩米爾便俯下身,雙手按著他的肩膀,碰了碰他的額頭。
「再見了,安尼海涅特。」薩米爾的眼睛裡含著近似於寵溺,十分溫和的笑意,就像被太陽曬過的海水一樣。
直到薩米爾離開,安尼海涅特都沒有說一句話。
他閉上眼睛,又睡了很久,才忽然感覺到指尖的疼痛,這次疼痛十分劇烈,甚至蔓延到他的心臟,安尼海涅特的心猛地跳了一下,讓他驟然甦醒過來。
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那裡有餘顫未消,他以前從來沒有感覺到那裡有心存在,就在剛才,心臟跳動之後,那顆心似乎又消失了。
此時,薩米爾已經離開近十年。
安尼海涅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指尖,薩米爾那句「我要走了」此時才真正映入他的腦海里。他決定去找薩米爾,但去了海底很多地方,都沒有薩米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