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雙絞著手指看張輝,想等待一個答案。張輝顫巍巍地拿著碗去洗,邊走,邊搖頭。
「孩子,你快走吧,走吧。他腦袋不清楚,等他下來,我就說你已經走了。」
可自己要走嗎?陳雙將手心的汗水擦在膝蓋上,屋裡的擺設應該是和屈向北去世那年一模一樣,這些年,這個家庭被按下了停止鍵,原封不動地儲存了當年的一切。
而巨大的悲痛甚至抹殺了屈鵬對另外一個兒子的記憶,屈南消失了,他只記得屈向北。
這個家裡,沒有一丁點和屈南有關的痕跡,全部都是,屈向北。
很可怕,陳雙承認屈鵬剛才的樣子嚇到了自己。可是自己不能走,當初屈南見到那麼可怕的四水都沒有離開自己,自己不能走。
幾分鐘後,樓梯上傳來腳步聲,同時傳來聲音的,還有防盜門的開啟。一個女人擰開門鎖,進屋時一愣。
「阿姨您好。」陳雙站起來做自我介紹,「我叫陳雙,是屈南的同學,我來找他,我是練跳高的。」
「去去去,不要找他。」張玉蘭的態度和屈鵬截然不同,恨不得親手將陳雙拎出去,聽不得跳高這兩個字,「不要來找他,練體育有什麼用?要前途沒前途,要命沒命。搞什麼都別搞體育!」
如此巨大的反差讓陳雙震驚。等他反應過來,屈鵬已經帶著一個人下來了。
是屈南!陳雙欣喜若狂,他下來了,最起碼他還是願意下來見自己的,可是馬上內心的狂喜就消失不見,身體如墜寒潭。
他從樓梯往下走,像是剛剛自己鍛鍊過,只穿了一件貼身的跳高背心,汗水將背後打濕。他微微含胸,目光冷淡,用左手拿著水杯。
經過自己面前時,如同陌生人。連最基礎的眼神交流都沒有了,甚至沒有閃躲。他的狀態像是比本身的屈南大幾歲。
「玉蘭你回來了?」張輝從廚房出來,端著兩盤菜,「來,吃飯吧。」
隨著飯菜擺上桌,陳雙想起了屈南曾經對自己說過的話,家裡是姥爺做飯。
張玉蘭轉身去洗手,屈鵬則熱情地拉過陳雙:「你留下吃飯吧,這是我兒子,向北,他和你是校友,將來可以一起訓練。對了,你有沒有教練?」
向北?陳雙看過去,視線擦過屈南的五官,不,這不是屈向北,屈向北已經死了,這是自己的屈南。
突然,他又想到,屈南說很不喜歡別人叫他哥。原來他曾經有一個哥哥,所以他能理解自己和四水的感情。
「我有教練,我教練叫黃俊,冬訓總教練叫王國宏,我還有……」我還有一個帶著我練跳高的沒轉正準男友,叫屈南,可是這些話陳雙沒有機會說下去。
屈鵬已經將他的話打斷。「黃俊啊,我認識,他比我低幾屆,那臭小子老抽菸挨罵,王國宏我也是認識,我們關係都很好的。來,坐啊,吃飯,明天我帶你練練吧,咱們國家這方面的人才很缺,在國際也一直被壓著打,你坐,坐,吃飯。」
陳雙只能坐下,卻眼珠不錯地盯著屈南。他不知道屈南是真的瘋了,還是扛不住壓力向第二人格妥協,或許他還有屈南的意識,或許他還是很清醒的。
而那個人只撩起眼皮掃了陳雙一眼,原本烏黑清朗的眼睛變得更黑更沉,儘管還是那個人,可確實不像屈南了。他沒有說什麼,而是正常人那樣幫著姥爺擺碗筷,最後扶著屈鵬坐下,自己端起了碗。
他用左手吃飯,左手用筷子和右手用得一樣好。
陳雙也拿起筷子,快速地夾了一塊豆腐,塞到了他的碗裡。不管這人到底是誰,自己都要把屈南找回來。
找回來之後哪怕吵一架都行,你休想就這麼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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