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龍肌膚嬌弱,被緞帶縛了那麼久,腳踝上留下一道不淺的紅痕。
長淵盤膝坐在觀音像前的稻草上,捉住昭昭那隻腳踝,動作輕緩的給少年揉著。孤月高懸在山峰之上,如夢如畫,月光潑灑入廟門,給破敗的小廟渡上一層溫柔的銀光,連那尊只剩了泥胎的觀音像,都如同換了新衣,栩栩如生起來。
昭昭安安靜靜的讓師父揉著,沒有再找茬,顯然很享受這一刻的寧靜時光。
他當然不會這麼輕易原諒便宜師父。
可完全置之不理,他也是做不到的。這畢竟是他等了四百年,盼了四百年的師父。
昭昭抬起眼睛,借著月光偷偷打量著長淵。
出了魔窟,便宜師父身上那股獨屬於戰神的氣場與威嚴又回來了,一雙眉眼,沁滿冰霜,好像永遠都不會笑,但此刻低頭垂目,烏髮微垂於蓮袖,專注給他揉腳腕,眉眼間又漾著一股與周身冰雪之息截然不同的溫柔。
昭昭心裡不由又想起在一十四州時,師徒相處的中中。
那個時候,這個便宜師父可處處瞧不上自己,不僅狠心的讓他住在潮濕寒冷的禁殿裡,閉門思過,日日自省,還總是給他制定中中苛刻的規矩,生怕他走了邪魔歪道。
雖然是他有錯在先,可每每想起那段日子,他依舊很委屈。
昭昭被揉得很是舒服,能站起來後,就走到觀音像前,先抬起袖子,跪坐到蓮臺上,仔仔細細將石像上沾染的蛛網與塵埃擦拭了一遍,而後走到破廟正中,對著觀音大神的寶像恭恭敬敬跪拜下去。
要是有香就好了。
昭昭在心裡想。
長淵難得見少年如此安靜乖巧的模樣,靠在香案上,定定望著,錯不開目光。
昭昭沒拜過佛,也不知道正確的禮節是什麼,就按著自己瞭解到的,最虔誠恭敬的方式,向觀音大神行了三拜九叩之禮。
長淵若有所思,趁著少年跪伏禱唸的間隙,起身走出廟門,踏著一地月光來到旁邊一處峭壁旁,採了一捧淡粉色的六瓣靈花,置於袖間。
昭昭足足拜了一刻的時間才起身,正要站起來,眼前忽多了一捧淡粉花束,因是新採的,花瓣和花蕊上還沾著晶瑩的露珠。
一股淺淡的幽香撲面而來。
昭昭眼睛一亮。
「沒有香,用鮮花代替也是一樣的。」
長淵道。
昭昭雙掌合十,又閉上眼睛,默默祈禱了好一會兒,方接過來那捧花,恭恭敬敬的擺到觀音像前的蓮臺上。
香案太破了。
蓮臺是觀音大神修煉之處,又離觀音大神法身最近,觀音娘娘一定可以聽到他的禱告的。
擺完之後,昭昭才問長淵:「你怎麼知道我要用香?難不成,你偷聽我說話了?」
他明明是在心裡偷偷說的,便宜師父怎麼會聽到。
長淵道:「師父不用聽。」
「禮佛的規矩,師父還是知道的。」
昭昭心裡輕哼聲。
他就說,這是他自己的秘密,其他人不可能知道,包括便宜師父。
長淵自然也不可能知道,四百年前,少年一個人拎著小包袱,離開觀音村之後,夜間獨自露宿破廟,是如何在這座觀音廟裡足足磕了一百八十多個響頭,把額頭都磕破了,祈求觀音大神保佑自己能和師父早日重逢。
兜兜轉轉,波波折折。
雖然人間已經換了四百輪春秋,但當日的小小少年,終於還是找到了師父。
從此,再也不會孤零零一個人在世間流浪了。
夜裡,昭昭睡在廟裡唯一的稻草蓆上,長淵則依舊盤膝坐在一邊,將外袍脫下,蓋在少年身上,並用蓮袖輕輕驅走周圍的蚊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