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綏南市紡織廠和鋼鐵廠中間,是職工小學,和職工幼兒園。兩座學校背靠紡織廠的紅牆烏瓦,中間是掛滿藤蔓的鐵製欄杆。欄杆不高,但纏繞在上方的藤蔓常年圈養了一批毛毛蟲,金龜子,勸退了一大堆閒到發慌無所事事的小學生。
黎萱在裡面捉過黃色的毛毛蟲,用來嚇唬欺負女生的小瘦猴。也用來嚇唬陳芳,在陳芳因她沒考兩門一百分,抽了她屁股幾個巴掌之後。
黎梟不怕這些,他上了小學,不再是一團柔軟的麵糰,而是蒸的白白胖胖的包子。摁一下,會反彈回來。
陳芳只有單休,偶爾還要上夜班,這時需要黎萱帶著黎梟去紡織廠食堂自己打飯。整個週六,她都要帶著黎梟寫作業,吃飯,玩。
沒人喜歡自己身後跟著個拖油瓶,特別是這個拖油瓶已經不是那麼容易忽悠了。
“你在家乖乖寫作業,姐姐回來就給你帶旺旺米餅,好不好?”所謂軟硬兼施,黎萱儘量讓自己說出的話顯得真誠一點。
“我不要,”黎梟丟開筆,拽緊她的衣袖,“我要和姐姐一起去。”
“你去幹什麼?”她急了,“姐姐是去寫作業的,你又聽不懂!”
黎梟就一個念頭,跟著她,“我會乖乖坐著等你的。”
她登時翻了個大白眼,這跟屁蟲,“姐姐送你去鍾飛家,好不好?”鍾飛和他一個班,都是男孩子,肯定玩得來。
“我不要。”黎梟想也不想的拒絕,圓溜溜的眼睛澄淨見底,有種莫名的固執。
談判失敗。
新開的遊樂場在綏南人民公園隔壁,週六前來湊熱鬧的人已是比肩接踵,放眼望去全是黑壓壓的人頭。
兩人個子矮,目光所及皆是腿,肚子,腿,後背,如此反覆迴圈。
黎萱沒錢買票,黎梟也不吵,好奇的一會看看懸在上方的氫氣球,一會看看路邊七彩斑斕的各式玩具。
青少年宮今日也在這裡表演,就著水泥高臺搭成的舞臺,兩塊紅地毯拼接鋪就,背景是大氣恢弘的幾個大字“慶賀少年宮十週年”。
黎萱被小朋友的舞蹈吸引,看得痴了。那些劈叉下腰,她從小就會,從不覺得疼。有時候,有誰放音樂,她還能現場跳上幾段。
陳芳不捨得出錢送她去跳舞,她跟著電視學。班裡學芭蕾的趙佳佳,會偷偷教她怎麼壓腿,怎麼繃腳。什麼是吸腿,什麼是小跳。手位怎麼擺,腳位怎麼放。
她如同海綿一般,快速吸納這些知識,比書本知識接受得還要快。
黎梟皺著眉頭,雙腿緊閉,有些難受的扯扯姐姐的衣角。姐姐沒反應,他力氣加大,又扯了扯。
“幹嘛?”黎萱眼睛仍舊盯著舞臺。
“姐姐,我想尿尿。”
黎萱只好暫時離開,帶他穿過人流,尋找角落裡的公廁。黎梟去了男廁,她守在前方的樹蔭下。
來來往往的人群一個接一個從眼前掠過,她多走了幾步,找了個花壇坐著,手臂撐著下巴。想著,別走遠,若是一不小心黎梟出來沒見著人,自己亂跑,可就真的找不回來了。
找不回來?
她怔了怔,背脊僵硬,忽然鬼死神差的站起來,彷彿這一刻將身體交給了一隻邪惡的精靈來支配。
她調轉方向,腳步絲毫不見紊亂的往前走,面色如常的混入熙攘的人群。瘦弱的身影,迅速被人潮吞沒掩蓋。
一分鐘後,徹底失去蹤跡。
許多年後,她再想這件事的起因。是因為陳芳長期的厚此薄彼重男輕女,還是黎家豪看似一視同仁其實各有偏差的虛偽表象?
是對黎梟的嫉妒,還是對自己的錯誤認知。
他走了,他的愛是不是可以全部轉移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