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白的面孔曾猶如冬季高高懸掛於天上的寒月,寂靜清冷、不染塵埃,對於外界如此,對於自己本人亦是如此。如今被人握在掌心,已從高不可攀的月化為軟噠噠的可口飯糰,任誰都要揉捏一把,妄圖在其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跡。
沉言以無意識的目光看著前方,她沒落淚,事到如今也不可能去哭,為別人為自己都是,保持了令人心異的鎮定,甚至還冷靜地在程思勉擦她的雙腿間時握住他的手腕,問他,“你這麼提前回來了?”
她的目光平靜如水,連期盼都沒有,只有厭煩和倦怠。真是夠了。受夠了。連從程思勉口中的答案都不再想聽,但即便懷著如此心情,耳朵所捕捉到的依舊令她、及旁邊的季明月心頭一震,表情各異,“謝易真在門外。”她的眼睛微微眨了眨,聽到程思勉的第二句話,“我、和他說定了一些事,他來接你。”
“……”為什麼不早一點。怪他還是怪這些遇見過的男人。或許她也什麼都沒想,只是突然激動起來,瞳孔緊縮,指甲陷入男性的面板中。“我知道了。”沉言說,聲音鎮定非常。這不是謝易真這個名字給她的鎮定,而是、到了此時再扭捏太過無趣。
沉言套上衣服,隨手從牆上取下一把手槍。這是很簡單的事情,因為程思勉的個人癖好,這裡簡直像是個槍支的小型博物館,來自不同國家不同時期又合他意的手槍盡數擺在這裡,凌冽、危險、而漂亮。是優美的藝術品,又是人心中的珍物。
“你在做什麼,放下。”季明月的臉色非常不好,他想要奪走她手中的槍。
“為何我總是害怕死亡?其實死亡如果能有人想陪也不必畏懼。我每每想得太多,做得反而少了。”沉言回身躲避,先是指向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季明月,“我從來沒碰過槍,不懂射擊的姿勢和種種要求,但有一點我還是懂的,並且應該早一點做。”她開啟保險,拉動滑套上膛,對準季明月射擊了第一槍。“我早就應該對你開槍了。”只是肚子刺破刺傷也算得上什麼?
當然,作為新手的沉言準頭差得驚人,第一槍沒射中,而是射到了牆壁。但沒什麼關係,她可以再接再厲。畢竟,站在一邊的程思勉什麼都沒有說。還不到二打一的地步。
“舅舅。”季明月拿起牆壁上的一把槍,手掌又拿著槍無力垂下,他索性看向程思勉,盼望著這個在雙方間都沒有仇恨的人能夠制止。但實際上,程思勉臉上總算少了剛才揍他的暴躁,反而和平日看見他的表情一樣冷淡。
“明月,我不會讓你死。”他斬釘截鐵道,其中含義叄個人都明白的清楚。程思勉當然會制止——在季明月有必死無疑的傷口前。那反過來可以輕易得知,不是致命處的傷口和血痕,他倒是完全能容忍。
見此場景,即使是季明月是一開始的操作者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臉蛋染上幾分瘋狂,“我現在是在眾叛親離嗎?當時你知道我綁了個女人回來也不聞不問,現在反而和她站在一邊——”他驟然捂住肚子,聲音在疼痛下變得扭曲失調,漂亮的眼睛中有幾分不可思議,“姐姐,你居然真的這麼對我 ?”
沉言給他的回覆,是持續的響起的兩道破入皮肉的聲音,她輕輕道,“嗯,我在這麼對你,你也可以抬高你手裡的,乾脆對準我、殺了我。但是,我不會再怕你了。”這一次,真正壓上了自己的生命。她開心的露出了微笑,為自己終於在傷害別人而不是讓別人傷害她而高興。
傷害別人。被別人傷害。不傷害別人也不讓別人傷害自己。沉言原本選的是第叄個,命運促使她變成第二個,現在又變成第一個。如時光之水,滾滾向前,是任何人都無法改變的結果。
沉言將手槍拍在桌子上,看向程思勉那雙碧綠色的眼睛,彷彿永遠含著難以解凍的冰石,她輕輕道,“我需要清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