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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含真再度醒過來的時候,她又回到了原來那個房間,躺在原來那張炕上。身邊同樣有一個低聲啜泣的女人,不過並不是先前那一位。
這個女人看起來年紀要更大一些,有三十好幾了,長著小圓臉,小眼睛,一臉和氣的模樣。她穿著棕色布衣,下系黑裙子,頭髮在腦後挽成一個圓髻,用與衣服同色的布巾包住,整潔而樸素。
她看見秦含真醒了,頓時站起身,激動萬分:“姐兒醒了?阿彌陀佛!可算是醒過來了!”然後撲到炕邊的方桌上倒水,又扶著秦含真坐起身,抱住她,拿起一隻木勺喂她喝水:“姐兒乖,喝水了,奶孃餵你,小心點,別被嗆著啊……”
哄六七歲的孩子也要用這種語氣嗎?
秦含真木然喝了幾口水,覺得喉嚨總算舒服些了,又很快發現她好象能聽懂這個女人說的話了。真奇怪,明明對方的口音跟之前那位差不多,為什麼她之前聽不懂,現在卻能聽懂了呢?
正疑惑著,那女人忽地哭了起來:“太好了!老爺說得對,姐兒是真的好起來了。先前姐兒連口水都不會喝,飯也不會吃,只能靠大奶奶硬灌幾口米湯下去。一碗米湯,灌一次倒要灑大半碗出來。大夫都說沒法子了,只能眼睜睜看著姐兒餓死……要不是這樣,大奶奶也不會想不開……”
秦含真僵了一僵,沙啞著聲音問她:“她上吊了,救下來了嗎?”
那女人沒有留意到秦含真的口音不對,反而更傷心了,抱住秦含真哭道:“可憐的大姐兒啊,大奶奶就這麼去了,大爺又陣亡,留下姐兒一個可怎麼辦哪?姐兒連個兄弟都沒有,難不成以後都要看二房的臉色了麼?”
秦含真心一沉,慢慢地難過起來。顯然,那個女人沒能救回來。也對,她也不知尖叫了多久,才有人趕過來,時間長了,已經來不及了吧?
秦含真微微地發起了抖,她忍不住去想,如果她早一點想到那個女人話裡透露出的不詳意味,早一點去找對方的話……
又或者她沒有因為手腳無力而猶豫,爬到隔壁房間的速度能快一些的話……
甚至是,如果她在那個女人離開之前,就開口發出了聲音,阻止了對方的行動……
種種念頭盤桓在她腦海中,她的腦袋不知為何又再次痛了起來,身體顫抖的幅度更大了。那女人很快地發現了這一點,驚慌失措:“姐兒?姐兒你沒事吧?你這是怎麼了?是頭疼麼?”
門簾忽然掀起,走進來一個十幾歲的少女,五官俏麗,丫環打扮,睇一眼秦含真的情形,就衝那女人罵:“張媽,你要死!老爺吩咐過,姐兒一醒就叫人,你卻只顧著自己嚎喪!”罵完又摔了門簾出去,不一會兒,外頭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
秦含真只覺得眼前東西都在晃動,抱住她的張媽很快讓出了自己的位置,緊接著抱住她的,是一位老者,灰黑布袍,不是先前見過的那一套,但布袍上好聞的松香氣卻是一致的。她覺得腦中的疼痛感減輕了許多,讓她有餘力抬頭往上望——果然是那個被她扯住袖子的老人。
老人眼中滿是慈愛與擔憂:“桑姐兒,身上哪裡不適?告訴祖父。”
原來對方是這個身體的祖父。秦含真含糊地回答:“頭疼……”
老人連忙望向炕邊,一個身穿藍綢直裰、長著山羊鬍子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輕輕捏住秦含真那細骨伶仃的手腕,診起了脈。
不一會兒,山羊鬍子便與老人掉起了書包,之乎者也一大堆,秦含真覺得自己聽懂了每一個字,但又覺得自己一個字都沒聽懂。還好山羊鬍子掉完書包後,終於說了句能讓她聽懂的話:“令孫女舊傷未愈,又受了驚嚇,待晚生開張安神方子,先喝兩劑看看。”
老人禮貌地向他點頭:“有勞張醫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