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銘沒再說話。當陸思說出這種幾乎不存在任何歧義的話語時,他便只能裝聾作啞。他閉上眼背對她努力睡覺。在這種時候,能避免尷尬的最好辦法也只有睡覺。
當人心緒煩悶之時,往往很難入睡。顧銘也果真沒睡著。
他閉著眼數羊,從一隻羊數到三百多隻羊,腦中意識卻異常清醒,完全沒有入睡的徵兆。
黑暗中,偌大的房間裡四面八方都有尖銳或粗啞的鼾聲。噪音和著濃郁的腳臭味與汗臭味,宛如置身豬圈。
顧銘知道,在這樣的環境中,陸思也一定很難睡著。
他的後頸還能感覺到她的鼻息,時長時短,時急時緩。這是清醒的人才會有的鼻息。
顧銘咬緊牙繼續數羊,只希望這個骯髒又冰涼的長夜趕快消退。
次日上午,明亮日光透過積塵厚重的窗戶,黑暗被驅散了,但整個大房間裡仍是烏煙瘴氣。
顧銘睡得很不好,他的兩隻眼睛都黑黑的、腫腫的。
他想抬手去揉眼睛裡的眼垢,卻在抬手時遇到了阻力。
他的身子猛然一僵,連忙定睛往邊上看去。陸思的臉恬靜得宛如皎潔月光。她睡得很安詳,縱然她的髮絲與兩頰都已沾滿塵垢,卻依舊給他一種潔淨若璀璨明珠的錯覺。
她的手搭在他的身上,把他的兩隻手都壓住了。
顧銘小心翼翼移開陸思的手,翻身起床,檢查自己身上的物品,確定沒有遺失之後,再掃視陸思的提包。
顧銘猛地一驚,他發現她的提包拉鍊被拉開了。
顧銘連忙推醒陸思,急聲道:“陸思,你的包好像被人動過,你趕緊檢查一下。”
陸思睜著眼靜躺了好幾秒,忽然搖頭道:“沒有人動我的包,拉鍊是我自己拉開的。”
顧銘皺眉道:“你睡覺時忘了把提包的拉鍊拉好?”
陸思道:“我故意拉開的。”
顧銘問:“為什麼?”
陸思道:“你自己去想。”
顧銘當然不會去想。他張手伸一個懶腰,淡淡問道:“你還困嗎?”
陸思搖頭道:“不困了。”
顧銘道:“我們先出去吃飯,然後我送你去火車站。”
陸思問:“我說過我今天走?”
顧銘道:“莫非你還想在這裡多住幾天?”
陸思道:“如果你一直在這裡的話,我不介意多住幾天。”
顧銘道:“我今天就要走。”
陸思問:“去哪裡?”
顧銘道:“永川。”
陸思問:“永川?你去找風雪?”
顧銘道:“這個我說不清楚。總而言之,我今天要走,你也趕緊買票,早些回學校修學分。”
陸思沉默許久,點頭道:“好的。”
兩人出門時已是十一點過,他們在路邊館子隨便吃了一點東西,便蓬頭垢面去了火車站。
候車廳裡,陸思像做工精緻的布娃娃,坐躺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顧銘知道她一定有話要說,但他不想聽她說那些話,就如同他不想聽木緣沂說那些話一樣。
顧銘刻意坐在離陸思兩個座位遠的位子。這個距離非常不方便聊天,只要陸思不說話,顧銘也一定不說半句話。
在火車進站的前十分鐘,陸思終於還是說話了。
她平靜地盯著他,問:“你是不是在害怕什麼?”
顧銘不解道:“我害怕什麼?”
陸思道:“我不是文雅,不管你對我說什麼,我都不會悲傷或哭泣。”
顧銘道:“因為你很堅強。”
陸思問:“你是不是很不願意和我說話?”
顧銘道: